時間似乎過了很久,但其實隻是片刻,一切仿佛都變了。
他緩緩轉頭看向了玉蟬。
邪物,賀渾貿貿然出現了這樣的念頭。
他看着李昭魚的眼睛,不用多言,已經感知到了一切。
李昭魚的手想要抽出,卻被他死死攥住,他跪在地上,狼狽不堪,“不!我不會讓你再離開我!”
李昭魚自己都沒注意到自己嘴角的冷笑,她聲音很沉,“原來是這樣……看來我能活到今天該感謝的是我自己。”
賀渾摸着她蒼白的面頰,“我從來不想失去你,從來不想的,你給我一次機會好不好,是我的錯!都是我的錯!我隻要你!把我當作利劍,把我當作棋子,都可以。”
李昭魚許多未言,窗外風聲呼嘯,如同刀割在心間。
她說:“放我回京都吧。”
她需要回去,李原的做法無異于已經走火入魔,京都再一次岌岌可危,不為兵權而亡,也會被正統聲望所倒,她需要用那“佛子”的虛名最後一搏。
賀渾沉默,固執地抱着她,“别丢下我好不好?”
他慌了心神,聲音卻強行穩着,“我知你想做什麼,我們的約定還作數,我會信守承諾,隻要你在這裡,我甘願為臣。”
李昭魚眼神終于流露出一絲不一樣的情緒,轉頭看着他的眼神沒有了一點情意,隻有冰冷的算計。
她在思索着賀渾的話,喉嚨滾動,像是刀片刮過,蹙眉時眼淚橫流,“你哪裡甘心?你何曾心軟?”
賀渾抱着她,用臉貼着她,幾近懇求,“我心甘情願,隻求你别不要我,我們還會有孩子的。”
李昭魚輕笑,那眼神卻叫人膽寒,她說:“不會再有了。”
“你不知道吧,我一直吃避子藥的,我從來沒想過和你有孩子,這個孩子是意外,但它死在了你我的手裡。”
賀渾有一瞬的怔住,而後低聲道:“别說了。”
李昭魚聲音無波無瀾,“都是假的。”
賀渾抱着她,“你想救我是真的,你在意我是真的,别想推開我,你我是生生世世的緣分,是我虧欠你。”
李昭魚沉默片刻,她說:“若是涼州沒了賀氏,沒了你,大晉會頃刻間内憂外患,番邦虎視眈眈,邊鎮并不太平,所以你不能死,所以我才會救你。”
她的話像是一把尖刀,直紮在他心裡,鮮血淋漓。
明明不盡是這樣的原因,但李昭魚偏要這樣說,她根本不想承認自己心底的那點别的情誼,隻用這樣的籌謀當作理由和借口。
賀渾啞着聲音,半晌才開口,“你既然知道我的用處,那更應該拴住我。”
李昭魚垂眸,眼睫顫着,沒再說話。
賀渾把她手上的傷上了藥,又纏的嚴嚴實實,本來不深的傷口叫他弄得像是斷了手似的。
李昭魚始終很沉默,沉默地看着他,沉默地任由他擺弄。
無形的鍊子束縛着他俯首稱臣,李昭魚拿到了這亂世中最大的籌碼。
與此同時,涼州的傳言已經開始變天。
京都不再封鎖消息,于是平城這幾日斥候日日急報,陛下駕崩,新帝登基,世家被堂而皇之地屠殺,平城借着迎娶公主的機會根本沒有離開京都,不僅駐兵在周圍,還尋機挑釁,世家高門這段時間不知死了多少人,他們看重名聲,很多人死無懼,但不願低頭。
說來也有趣,整日談玄論道不肯折腰的高門子弟踩着百姓的骨血,到頭來,這份氣節還要百世流芳,偏天下人都要記得了。
而殺了這許多人的趙家背地裡仍舊被罵成土匪強盜,太子登基卻不聞不問,一時間流言四起,很快,太子提拔任用寒門,這些個流言又很快淹沒下去了。
寒風凜冽,樹枝光秃秃地在空中亂晃。
李昭魚把信放下,身後賀渾把厚厚狐裘披在她身上,眼神掠過,沒有言語。
他把平城當作了軍務要地,這段時間一直守在了這裡,涼州那邊做了許多調動,傳言的事情讓他隐隐擔憂。
李昭魚看他欲言又止的樣子,也不詢問,賀渾便自己開口,“你當真要應下那傳言?如今滿涼州都在議論你的身份,百姓在那妖僧的蠱惑下都信了大半。”
她偏頭,“意料之中的事情,你不是早就有耳聞了嗎?達奚憐沒告訴你?”
賀渾愣神,達奚憐被李昭魚帶走看管了起來,沒人知道她去哪了,賀渾隐隐猜到,那程家的塢堡水牢被她據為己有,是個隐秘地方。
達奚家勾結靈州,無可辯駁。
賀渾不提這個,隻是擔憂歎道:“那什麼虛妄的佛子身份是保命符,也是催命符,你可看到未來的後果?”
李昭魚挑眉看他,“有你在我擔心什麼?”
這話太假,賀渾心裡明知道她是應付和敷衍,卻無可奈何。
隻是把她的頭摟在自己懷裡,手掌寬闊将她的臉籠罩了大半,也擋住了李昭魚似有若無的憂傷。
她捏着那殘缺的玉蟬,眼睫輕輕掃過他的手指,眨着莫名的情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