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頭攢動,整個青龍寺都圍得水洩不通,涼州近衛層層把守,但還是止不住那些想要在今日瞻仰佛光的百姓。
賀渾今日一身青衣寬袍大袖,雲紋绛色領,肅肅而立,李昭魚一身涼州服飾,低眉淺笑間峨眉婉轉,好似蓮花座上的菩薩。
兩人站在一起,觀法事,聽辯經,奉燈油,住持直念佛陀,看見涼州之主能對僧衆禮敬有加也頗為欣慰。
燃了香,賀渾問住持:“這就是極樂燈油?”
住持上前,“回葉護,正是,寺裡特意在浴佛節前定下了足夠的香油供奉佛祖,願佛庇佑我涼州百姓,隻要誠心發願,真心信奉,生前可得好報,死後可往極樂。”
賀渾點頭不語,眼神掠過一旁的李昭魚,隻見她若有所思,又有幾分淡漠。
燃了香後,住持邊說還有寺裡有高僧辯經,若是葉護無事可前往聆聽,若是能有佛法上的啟發那也是一時的修行。
賀渾自然應下,賀絡孤暴斃的事情讓整個涼州也流言紛紛,人心浮動,賀渾身為新的涼州之主若是不拿出些姿态來隻怕有心之人會橫生枝節。
高僧坐在台上,也有幾位其他寺廟來的,這是來辯經,哪個寺廟的高僧大能若是赢了那來年就會有更多的僧衆,不過這青龍寺向來涼州最大的寺,香火旺盛。
至于原因嘛,那就是坐在中間的那一位高僧了。
玄時。
聽說他年紀輕輕,博聞廣記,對于現存于世的所有經文都能記住,人都說他是佛祖座下弟子阿難轉世,辯經從來不曾輸過,幾年前他從西域歸來,在青龍寺聲名漸起,有好些高僧大能來“請教”,最後都羞愧而返。
他也是青龍寺成為涼州最大寺廟的原因。
李昭魚也聽說過他,順着衆人的私語和目光望過去,隻見一個清秀面容的僧人,他看上去實在是年紀不大,雙手合十穩坐高台之上,那周圍環繞的似乎年紀都比他大上許多,但是他卻那樣端正從容,似乎那位置就該是他做的,他閉目暫時休息。
李昭魚的目光被吸引着,在他睜眼時候心裡一驚。
這人有着超乎這個年紀的氣度,眉眼不落凡俗,他與身後的佛像重疊,那一瞬擡起來的目光叫所有人都靜了一瞬。
李昭魚輕聲低呼,看着他的眉眼,眼睛被定住一樣,帶了一點探究的意味。
雖然這裡人不少,但是賀渾還是在一旁聽見了那一點驚呼,他偏頭看了一眼李昭魚,冷了神色,在一旁捏着她的手,陰恻恻地湊到她耳邊問:“看什麼呢?”
李昭魚與賀渾是離那圍起來的高台最近的,雖然是坐着的,但是要比那高台還要低一些,外圍的百姓還在看着,這樣私語不太好,她便繃着臉,輕輕搖了搖頭,并示意賀渾安靜一點不要說話。
賀渾:“······”
那住持先是口誦了一段經文,引那台上坐着的幾個人釋意,然後又互相辯論,最開始說的幾個僧人看上去都有些年紀了,他們先是将那算經文誦全,而後各自說了自己的所思所感,不自覺就讓人聽得入了神。
李昭魚也聽得認真,沒有注意到賀渾還在看她,似乎要盯着她視線的終點,一旦發現她看着那個玄時,就要用他的目光斬斷她的注視。
那幾個高僧說的時候玄時也在靜靜聽着,還不時地點頭,過了許久,他終于開口,聲音如淙淙流水,又如挂在身上的玉環不經意間的磕碰,話語又那樣字字珠玑,可以看到那周圍的百姓露出更加入迷和贊歎的神情,有幾位高僧也連連點頭。
李昭魚并不信佛,但也在聽這些話的時候心裡激蕩起一陣陣漣漪,似乎在他的話語間真的可得片刻的解脫,不愧是高僧,實在引人入勝。
辯經是個很漫長的過程,也要來來回回地争論,其實隻要是帶着辯字,哪能真的心平氣和,高僧也不全都是淡然處之,說話間也時有鋒利的話音,但玄時的聲音始終沉穩,帶着一點不動如山的意思。
這樣的年紀實在是難得。
李昭魚眼神中略有贊歎之意,隻覺得就算不是信奉佛教,也受益匪淺。
一轉頭對上幽幽的目光,李昭魚看着賀渾,雖不是很理解他目光的意思,但隻覺得他似乎有些不耐煩的樣子,于是壓低聲音:“若是你有事可以暫時先離開,我代替你坐在這裡也是一樣的。”
賀渾事忙,來這裡是安穩人心,要是真的有事離開也不是什麼說不過去的事情,李昭魚好歹還頂着個公主的身份,又是他明媒正娶的夫人,在這裡坐鎮也是一樣的。
賀渾瞥了她一眼沒有說話,也暫時沒有走。
李昭魚不知他心裡到底在想什麼,便也沉默。
李昭魚轉頭靜靜地聽着,賀渾捏着茶碗,擡眼時目光似劍,露出些煞氣,他在這裡,怕不是給神佛添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