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魚看過信之後終于露出一點歡欣的神色,對蟬衣說告訴送信的人明日就去拜會。
文竹看見李昭魚的神情,猜測着問:“是沈家主來了?”
李昭魚捏捏她的臉,“我們文竹還是很聰明的嘛。”
文竹笑道:“我隻是聽說了涼州最近新開了一家青衣書堂,也不知怎麼就想到了沈家主,總覺得她來了涼州似的,而且算算日子也該來了,都過了這麼久了。”
李昭魚嗯了一聲感慨道:“确實是過了好久了,我們來涼州已經大半年了,沈姐姐這段時間在京都怕是也不好過,況且來到涼州前也要準備籌劃,定然是不能打無準備之仗。”
文竹低聲道:“古蘭經我們已經拿到手了,要帶去給沈家主參詳一下嗎?奴婢覺得沈家主那樣博學,若是看着整本的古蘭經是不是能解出其中的經義,公主也可以少一件煩心的事。”
李昭魚沉思片刻,文竹說的正是她心中所想,那古蘭經梵文古義,實在是難解,自己也是隻能看懂隻字片語,但是沈克向來聰穎博學,飽讀詩書,就算是她眼下不完全能解開,但是隻要稍加研究,或許比她能更快地參透,李昭魚把這東西送到皇後手裡之前是一定要弄明白其中寫了什麼的。
賀渾那時說的話還言猶在耳,劍指京都這四個字讓李昭魚一陣驚懼,雖然不知道是不是他吓自己,但是總覺得他這話不是在玩笑,可是李昭魚又覺得奇怪,為何賀渾一直沒有朝自己要這另外半本古蘭經呢,難道是時機未到?還是他自負不需要這個也能做到心中所想?
李昭魚沒有多思,想到賀渾她忽地想起避子藥快沒了,這東西一直都是引誅去配置的,若是不吃的話可能這些日子得想想辦法讓他老實一點。
她扶額有點無奈,腦中卻一閃而過賀渾在她耳邊的一些低語,他的手和唇在自己身上遊移,輕柔也強勢,李昭魚渾身一顫,意識到自己在想他的時候覺得更加無奈。
在心裡歎息,美色誤人啊,說什麼萬相皆空,不過是魂色兩與,俯首稱臣的凡夫俗子,何談免紅塵,避鸾心。
李昭魚想,若自己不是公主就不能嫁給他,若自己是公主又不能完全交付他。
世上事是否終究兩難,不得圓滿。
李昭魚有些累了,舟車勞頓,一路風塵,她沐浴後換了身衣服就在屋内歇息,又囑咐文竹将古蘭經裝好,放在明日要去拜見的禮單裡面,悄無聲息地帶去給沈姐姐,文竹應聲。
晚飯的時候賀渾也不在,想來是去了都護府,這些日子怕是積壓了好多事情,李昭魚也覺得自己是不是耽誤了他的事情,但是轉念一想,他活該,不賴自己,自己沒有錯,誰叫他心思難測,自己也不能賭上命回來任他處置吧。
他不在,李昭魚用飯各外舒心,添了好幾次飯,一碟脆三絲見了底,蝦元和雞汁羹也吃得不少,和文竹捧着一碗新鮮江魚的湯慢慢地喝。
文竹忽地說起一些在宮裡的事情,當時的日子過得那麼擔驚受怕,但是如今回想起來的時候竟也不全是難受,也是有點苦中作樂的時候的。
想起冬日裡的炭火不夠她們就縮在被子裡取暖,得等到晚上最冷的時候才舍得燃,文竹就手挨着炭籠,打瞌睡的時候燙出了好大幾個泡,但是也沒哭,還在笑着說手上疼就感受不到冷了。
李昭魚輕輕地笑着,臉上浮着一點悠遠,也浮着一點圓融平靜,她此刻還真如低眉菩薩。
賀渾是很晚回來的,回來鶴鳴院的時候看着沒有亮燈,皺了皺眉,以為是李昭魚睡着了,但是推開門看着空空蕩蕩的房間,登時火氣上來,房梁上的近衛看着賀渾大步進去,沒過一會又大步出來,不需要看神色就能感知到的怒意。
為首的近衛硬着頭皮下來,“主子。”
賀渾咬牙,“夫人呢?”
那人喉嚨艱澀滑動,然後說:“夫人···在梓桐院啊,回來後就一直在院中,沒······沒有來鶴鳴院。”
近衛隻覺得自己脖子冒涼風似的,一擡眼,是賀渾還沒聽完自己的後半句話就已經快步走了,他一路朝着梓桐院的方向去,路過淮波湖的時候頓了頓腳步,看向了平靜的江面,定定看了片刻。
李昭魚已經睡下了,但迷迷糊糊有人把自己用被子卷起來抱走,她打了個激靈,又想起當時被帶到東昭寺的那時的無助,醒不過來的絕望,幾乎是決然地驚醒,“放開我!”
她撲騰着被按下,睜眼時候看清賀渾的臉,起伏不平的呼吸逐漸平息下來,慢慢不動了,帶着一點嗔怪地問:“你幹嘛呀?大半夜的。”
賀渾看見了她剛剛的驚怕,雖然隻有一瞬間,但是那實在太過真真切切,她還是怕的,怎麼會不怕呢?
賀渾忽地發現她是真的很會藏匿自己的心緒,看上去總是無知無畏,可是···賀渾腦中又浮現那蓮花台上孤零零的身影,他心底翻湧着苦和痛,竟一時間疼得喘不過氣。
他本來是氣她沒有回鶴鳴院住的,但是想想算了,她或許是一時還沒有習慣搬過來。
于是他雙手收緊,把她抱在自己懷裡,垂下頭貼了貼她的臉,“你要跟我分房睡?”
李昭魚心想,是啊,我就是這個意思,還不夠明顯嗎。
但是她說:“我···我隻是在這裡住習慣了。”
賀渾想,果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