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已經晚了，李昭魚聲音嘶啞，甚至沒有人回頭看她一眼。

電光火石之間，施形狠命撞開那架在脖子上的刀朝着盧天成跑去，刀鋒交錯刮過刺耳的聲響，施形被極其迅速地拖抱出城隍廟的門，同時大門被關上，羽箭飛射進來，李昭魚在地上滾了兩圈，被一雙手固定在身後了。

李昭魚轉頭看着那張臉，登時如墜冰窟，心底有個念頭告訴自己，原來這一陣的百般籌謀終究棋差一着。

箭矢很快就停下了，賀弈看着李昭魚，臉上笑着，“嫂子好啊。”

李昭魚想從他手中抽回自己的手腕，但是卻被更緊的禁锢着，賀弈在她臉上逡巡，那目光是不加掩飾的垂涎已久，手指拂過她臉上的一點髒污灰塵，“咱們是一家人，嫂子這麼怕我幹什麼？我大哥不在懷遠鎮。”

李昭魚面上震驚，心裡已經翻江倒海，她顫着聲音，“他很快就回來了。”

賀弈笑，“回來？嗯···他回來看到你殺了他手下，會怎麼想呢？公主殿下？”

李昭魚一直以來那種隐隐不安的感覺終于在這一刻成真，那個夢似乎是用另一種方式成真，她轉頭看向了打開的廟門，瞪大了雙眼，眸中映着的大片的血迹，和那持刀的人。

盧天成跪在地上，捂着自己的傷口，匕首直直插過他的心肺，沒有一旦留情，他隻剩下了一口氣，還在撐着。

“你沒有忘······”

施形站在破敗的廟外，蘇十三站在門檻處，看不清原本顔色的破爛帷幔被風吹的晃動着，施形端手而立，她說：“從沒有一刻忘記過。”

她才是宛國的小公主。

當年她執意跟着一個商隊要來看中原的風光，她要嘗一口新鮮的春茶，她想看看精美的白瓷，她幻想自己一身綢緞披身，她随着寬和溫厚的領者，結交那領者的女兒，她們走過一路的風光，駝鈴輕響，戈壁和綠洲交錯着奇觀，越來越近的戍堡置所都讓她們驚奇，一路東行的苦甘之如饴，兩個女孩滿臉都是向往。

但最後都變成了臉上斑駁的血痕，和死死捂住的聲音，親眼看着商隊的頭被割下，親眼看着血沒入黃沙，親眼看着他們一個一個死在了無人經過的荒涼大漠，整個商隊将最後生的希望留給了她們。

蘇十三本是領隊的女兒，但是路上領者讓她換了小公主的衣服，這是對施形的一種保護。

她們互換了身份，各自隐忍存活了十年。

就是為了今日。

盧天成見過施形，他以為這才是領者的女兒，施形後來在入邊鎮的驿館附近等着他，佯裝不知發生了什麼，佯裝自己什麼都不記得了，佯裝自己是初遇盧天成。

她滿眼天真和愛慕，看着盧天成，跟着盧天成，十年來，日日如此，從來沒有一刻松懈。

但她從來沒有一天忘記心裡的恨。

盧天成笑，“是我···自欺欺人，可是···施形，這麼多年···我不信你隻有恨···”

施形低頭看他，捂住他的眼睛，手裡的匕首劃過他的脖頸，盧天成徹底咽了氣，倒在了她的腳邊。

施形轉身，和蘇十三對視，眼尾滑過淚水，她們重新以自己的身份站在一起，用了十年的時間。

愛不會長久，隻有恨難平息，就算是萬水千山，也甘之如饴。

施形的目光微轉，李昭魚看見了她的眼神，也看見了這個人的本色，一時間恍惚，初見時候那一聲公主終于還是淡了記憶。

李昭魚看着這一地的屍體，又看向了賀弈，“原來背後的人竟然是你。”

是啊，背後的人是賀弈，他不在意什麼蘇合香，但是他和蘇十三一樣，想要盧天成的命，隻有盧天成死了，他才能在邊鎮撕出一點口子，領涼州指揮使，也就是他爹的命令，派兵來接管懷遠鎮。

但是盧天成的命，賀弈要李昭魚參與其中，隻有這樣，才能讓李昭魚和他綁在一起。

最初的猜想沒有錯，這就是‘投名狀’。

賀弈看着她笑，“你遠比我想得要聰明的多，我猜你早就知道了施形和蘇十三的身份，否則你不會讓蘇十三綁了施形的。”

是，李昭魚确實早就知道了施形的身份，她在懷遠公廨裡看到的那本記載宛國的風貌地志的書，最後一頁曾補錄過，時間正是十年前，上面記載着的是宛國現任的國主，其妻子正是漢人，且漢人的姓氏應該多年前是遠赴西域的晉使之後人，正是姓施。

李昭魚冷笑，“還是沒有二公子聰明，隻是不知道你打算怎麼辦？要殺了我？還是要跟你大哥說我殺了盧天成？你覺得他會信嗎？”

賀弈那張妖冶不足陰柔有餘的臉看着李昭魚，輕輕地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