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渾自己用了晚飯,其實本來是要在鷹揚府用的,他向來不願意麻煩,從前幾乎是住在軍營裡,但李昭魚太能惹事,不回來怕是要翻天。
今日是想到李昭魚或許巴巴地在鶴鳴院等着他,索性就回來用飯,但沒想到這人竟敢不等自己。
賀渾一陣頭疼,李昭魚似乎是又喝了茉莉香茶,一陣幽香未散,前幾日還覺得有些舒心的味道現下卻覺得煩悶,将戶曹今日拿的賬簿看了一會便熄了燈睡了,打算明日一早就回鷹揚府住。
李昭魚這邊在屋内踱步,明日該找個什麼由頭跟賀渾說自己也跟着去呢,賀渾定然不會輕易同意的。
仔細思索了一番。
曲景沒有說太多,但是李昭魚也不是那麼消息閉塞,就算手不能伸太長,但要是坐以待斃那不生生被賀渾在手裡捏着,隻能依附他而活了。
且善國不安甯不是什麼難打探的事,從西域來的商人都放在嘴上抱怨,但賀渾這個時候去邊鎮是個什麼态度就要她好好想想了,她不覺得賀渾是要去打仗的,一來那邊打也沒用,她知道,那種小國是哪邊強就臣服哪邊,大晉國勢傾頹,且善的使者已經幾十年不曾踏足中原了,一旦派兵過去那邊一定會派遣使者求和,做足姿态,若是打了那就變成中原不仁不義了。
雖說賀渾本就不是什麼仁義的人,但是還有其他要考量的事情,眼看着是打不起來的,他去邊鎮,還是威吓的意思多一些,如果是這樣的話,那此行可去,就算自己磨着賀渾帶她一起,也不顯得那麼無理取鬧了。
李昭魚這麼想着,就倒在了自己床上,這幾日跟賀渾擠在一起,自己縮手縮腳,不敢碰到他一點,又因為有風寒,怕要是病氣傳給他惹他生氣,謹小慎微,哪裡有自己的地方待着舒服,一想到明天又要回到那個地方就實在是身心俱疲。
迷迷糊糊地,李昭魚睡着了,但半夢半醒之間覺得有些不對勁,有一雙手摸着她的臉,手背輕拂,又探進去她的裡衣,李昭魚眼皮沉重的睜不開,有些想躲,但那雙手卻把她扯回來,整個人都覆在她身上,陌生的寒涼鋪開,李昭魚推也推不動。
那身上的觸感越來越不能忽視,自己身上的肌膚被溫熱的呼吸席卷,那手在衣服内撫弄,李昭魚卻腦中升起一種奇異的恐慌,她手推着,含糊地喊着:“不···不···賀渾?”
身上的動作停下了一瞬,而後耳邊是一聲嗤笑,“還想着我大哥呢,嫂子。”
李昭魚幾乎是魂飛魄散,她用盡全部力氣推開身上的人,“你!”
賀弈那與賀渾四五分像的面容就那麼赫然在月色下照亮,李昭魚渾身震顫,“滾!”
賀弈在她耳邊吹氣,“嫂子,别等他了,我大哥在懷遠鎮回不來了,整個涼州都是我的了,你也是我的。”
“不···不可能···你撒謊!”
李昭魚似乎覺得哪裡不對勁,但是隻是依循着此刻本能的意識去質問,賀弈帶着毒蛇一般的妖冶,手虛虛攥着李昭魚的脖子,舔着她臉上無意識落下的淚,“怎麼不可能,要怪就怪他太容易相信人心了,霸業未成,行差踏錯啊,為他人做嫁衣了。”
“我會得到他的一切。”
“包括你。”
夢境翻滾着。
葉護府到處都是屍體,賀渾手裡拿着龍泉劍,踏過血肉模糊的賀弈,朝着脫力跪坐在地上的李昭魚走去,那劍鋒上映着李昭魚的眉眼,她又一次看見了自己的絕望。
身後的賀弈還沒斷氣,他在後面呵呵地笑着,血在喉嚨裡,含糊不清,他咳了兩聲,說話的聲音虛弱,但清晰地傳到兩個人中間。
“嫂子不愧是京都的公主,招人疼,在我身下的時候很是溫柔。”
“要不是她幫我···哪裡能那麼容易···殺了你”
“你赢了又怎麼樣?我不後悔!哈哈哈哈····”
“大哥不如讓一讓我,讓嫂子···也下去陪我吧。”
賀渾看着李昭魚,眼神像是經年化不開的寒冰,他輕輕開口:“看來是交了心,臨死還護着你呢。”
“不如我成全你們。”
李昭魚似乎是自知沒有一點活路了,她認命地閉上眼睛,求賀渾放過她院裡的人,放她們離開,一切都是自己的錯。
淮波湖蕩着影,綠柳輕垂。
李昭魚沒有得到回答,她撐着自己站起來,走過去,賀渾冷眼看着她,離得很近了,李昭魚伸手輕輕地撫上他的臉,卻察覺到了一點厭惡之色,她自嘲地扯着嘴角笑了一下,喉嚨腥甜,終于撐不出吐了一口血。
滴滴答答的黑色血迹落在地上,弄髒了賀渾的衣服,賀渾的眼神變了,李昭魚看着他,嘴唇幾度張合,最後隻留下一句氣音似的,“放過她們······”
龍泉劍落在地上,發出刺啦一聲。
“不要!”
李昭魚驚醒,她捂住自己的胸口,那劇痛的瀕死感覺又一次席卷全身,她抹掉自己臉上的淚,夢中的景象一遍遍在腦海中回蕩着,血腥味好似都沒有散盡。
真的是夢嗎?
李昭魚冷靜下來,她沉溺在一種割裂開的茫然之中,一邊是賀渾,另一邊也是賀渾,到底哪個才是真實的,她不知道,但是她知道自己不能讓賀渾變成夢裡那個,那個對自己厭惡着深恨着的賀渾,那個眼神在夢中讓她連呼吸都撕扯着心肺的痛。
她冷靜不下來,得把賀渾攥在手裡才踏實,她得确認那個是夢。
門被推開,李昭魚披了一件外衣便朝着鶴鳴院跑去,小路上燃着燈,穿過淮波湖,直朝着一個方向匆匆走去,她很急着要見到他。
活命最要緊,賀渾就是地獄裡一次次爬出來的惡鬼,就像是死不了一樣,自己要抱住這棵大樹,她要活下去,李昭魚害怕變成夢裡的那個樣子。
但是她沒有細想過為什麼夢中的自己恐懼心痛大過絕望,夢境中的情緒每次都散的很快,還真的像一場夢,逐漸就淡了。
隻剩了一個念頭推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