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隻剩下個尾巴，猝不及防間到處綠意盎然了。

達奚家和樓家的婚事辦得簡略，但是整個涼州無人不知，乞扶诃靈的父親被不成器的兒子氣得半死，隻恨不能打死他，但自己膝下單薄，幼子還未成年，幾個女兒也都用來籠絡軍中勢力了，所以最後隻能登門拜見達奚折，兩人心照不宣，又打哈哈地說着肯定是有賊人陷害雲雲，總之當日定然是誤會。

完全不提當日李昭魚親口對乞扶诃靈的指控，自然别人也不會提了。

乞扶家李昭魚是徹底得罪了，不過也不是沒有一點好處，這也算是在賀渾面前表了忠心，自己這個樣子，賀二公子與乞扶家肯定是不會有半點結交之意的，自己在涼州能依靠的肯定隻有他。

李昭魚換了一身勁裝，一身裝扮看上去格外清秀，有點少年初成之感，她沒有在梓桐院老老實實待着，而是趁着賀渾不在來到了府邸後面的演武場，府裡護衛用來練功的地方，但沒什麼人去，賀渾府裡的護衛不是一般的家丁護院，他們都是從軍營裡來的，輪值看守，所以訓練也更多是去軍營，這個地方就半荒廢了。

但是李昭魚這段時間卻經常過來。

弓有些重，她練了兩個時辰了，整個人已經出了一層薄汗，但是她還是在堅持着，瞄準靶子，一次又一次，但總是做不到正中那紅心，當日射柳能成功多少有點運氣在，是老天眷顧，眼下才是她正常的水準。

她神情很專注，專注到都不知道賀渾什麼時候站在了她後面。

賀渾臉上神情顯然是有幾分譏笑之意，但也有點别的。

李昭魚歪頭看着剛剛射出的箭，啧一聲，有些不滿意的樣子，從箭囊中又拿出一支，手剛搭上弓，卻被身後的一隻手擡了一下肩膀，她渾身一顫，回頭時愣住。

随即立刻展顔，笑得花朵一樣，“你怎麼來了？”

賀渾冷笑，這人還真會裝。

不過他實在是看不下去了，将她腦袋擺正，扶了扶她的肩膀，“姿勢不對。”

周藤覺得耳朵很熱，臉也有點熱。

可是那噴灑在耳邊的熱氣還在繼續，“沉肩，從手臂到肩再到腰，依次發力，不要隻盯着靶子，先憑着感覺來。”

周藤很快就靜下心來領悟他的話，不過這一支箭是順着賀渾的‘感覺’來的，他似乎真的不用看靶子，就那麼随便一射，正中紅心，分毫不差。

李昭魚緩緩長大了嘴巴，發出一聲輕呼，“哇，你好厲害啊。”

賀渾還很快就撒開手，讓她自己練，但是這‘感覺’哪裡是這麼快就能練出來的，隻能先調整姿勢，但是她一沉肩就不自覺腰向後歪，就像是要準備往後退一般，被那拉開箭的力量牽扯着。

賀渾就站在她身後，一掌之隔，賀渾看見了她那随着拉弓而控制不住的姿勢變化，于是伸出手，放在她腰間的位置，“别動。”

周藤咽了咽幹渴的喉嚨，腦袋發昏，隻想趕緊把這箭射出去，但是一緊張，偏了。

賀渾胸腔中很微弱的哼笑了一下，由于李昭魚離得很近，所以聽到了，她轉頭，很坦然道：“你離我太近我緊張。”

賀渾皺眉，因為這是一句真話，所以這張臉真誠地挑不出一點毛病，讓人無時無刻不生出一種她喜歡自己的錯覺，但是他理智知道這是假的。

李昭魚不知道為什麼賀渾突然變得有點生氣，沒有掩飾的平靜怒意就那麼在眼睛裡面蕩開，這回李昭魚有點慌亂，變成了另一種緊張，但是腦子中來回審視考量也沒有想出原因。

她咽了咽口水，緩緩放下了弓箭，臉上因為肩膀因為酸痛而忍不住有點扭曲。

“你是特意來找我的嗎？”

李昭魚轉了個話題，想着他應該是有事的，難道是蘭華惹他生氣了？

賀渾盯着她，“我找你幹什麼？”

李昭魚一哽，想着這人怎麼莫名其妙的，但在她尋思的這間隙賀渾已經開口，“過來拿點東西而已。”

李昭魚了然，這個演武場也是放兵器的地方。

賀渾轉身離開，李昭魚卻還真的有事要找他，要不是今日碰上了她還要去鶴鳴院。

她叫住賀渾，賀渾腳步停住，但是沒有回過身來，隻是微微側頭，那意思是，“快說。”

山不就我，我就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