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證件什麼的,也都老魏收着?”
“應該是,反正我沒經手。”江家顯狐疑地看向駱星,“你問這個幹嘛?”
“其實隻要确保他的各種證件都扣在小厘山上,他也跑不了多遠,寸步難行,人早晚都得回來,我也就沒必要嚴防死守,早晚都這麼盯着了……”
駱星像是突然想通一件大事,晃了晃氣泡水,投映在白牆上的影子跟着仰頭,喝掉最後一口。
江家顯看她端着餐盤要走,“就吃完了?”
駱星點頭。
“那你等等我們。”江家顯說。
駱星把餐盤歸還原位,從善如流地坐了回去,等到大家一起吃完才往外走。
夏榆連走路也要占C位,霸占中間位置,左邊是王甯甫,右邊是江家顯,被擠到邊緣的駱星覺得大小姐行為幼稚,随她去。
這會兒食堂擁堵,人來人往。
廊外種了幾棵石榴和枇杷,工人在除草,機器聲嗡嗡響,飛濺的草屑撲到石闆路上,植物被炙烤的味道融化在七月密不透風的空氣裡。
沒有樹蔭的路段,夏榆要人幫忙撐傘。
江家顯和王甯甫不敢指望,裘柯勉強可以當個小厮使喚,雖然嘴賤了點,說她腮紅像曬傷。
駱星不知不覺中又落後了幾步,江家顯回頭喊她,“阿星?”
幾人順着駱星目光看去,不遠處,食堂的側門外停了輛廂式小型貨車,兩個中年男人背心濕透,正從車裡一筐筐往下搬東西。
國學館每天都有人運送新鮮果蔬進山,運輸車一般在清晨抵達,今天有事耽擱,中午才到。
大概少年們無聊,連裝貨卸貨都有大批人圍觀,社牛的直接現場賄賂司機,問明天進山能不能幫忙帶點東西,價錢好商量。
司機拿着賬單對數,一心二用地跟他們插科打诨,面前敢跟他開口的都是些不差錢的少爺小姐。
裘柯隔空指着人群,“阿星,那不是你的目标人物嗎?”
駱星順着裘柯手指的方向,看到了江雲憲,轉念朝他走去。
裘柯大喊,但留不住人:“喂,幹嘛去!又盯人啊,還有完沒完了……不是說不用守着了嗎!”
駱星不回頭,朝裘柯擺了擺手。
日照覆蓋少女的背影,衣料被山風吹起泛白的褶皺,她踩着一雙靛藍布鞋走得很快,似乎眼裡隻有那個她要看住的人。
一次,兩次,三次。
類似的情況,這陣子發生過太多次。
讓江家顯看得不由皺眉。
他想也沒想,大步跟了上去,扯住駱星臂彎。
駱星被迫停下,不明所以:“怎麼了?”
“不是說隻要他的證件在,就沒必要再盯着嗎?”江家顯沒頭沒尾地說,像一種質問。
臉上寫滿不高興。
駱星不知道他突然間的情緒從何而來,往牆壁一側的樹蔭裡靠了靠,“剛才那隻是我的想法和提議,你也沒說明白啊。”
“不、用、你、盯、了。”江家顯一字一頓,“這下說明白了?”
駱星的目光在他臉上停滞了幾秒,然後哦了一聲。
“行吧,你說不用就不用了。”
輕描淡寫,不鹹不淡的語氣,帶着點好差事被喊停的遺憾,“那今天的工資還有嗎?”
“……有。”江家顯的聲音聽起來咬牙切齒。
駱星點點頭,大方地說:“算半天就行。”
除草的機器聲連同聒噪的蟬鳴一同襲擊,像無數隻蜜蜂在耳邊扇翅膀,駱星掏了下口袋,沒找到耳機。
“我還有點事,你們先回宿舍吧。”看王甯甫他們也停下來等了,駱星說。
“什麼事?”江家顯說。
“秘密。”駱星用誇張的口型說。
——她還是要去找江雲憲。
食材運輸車的車廂被曬得滾燙,像個烤箱,駱星經過時還有好幾個男生在跟司機讨價還價。
江雲憲作為旁觀者,沒參與,但也不走,混在其他湊熱鬧的人當中。
“讓讓,都往旁邊讓讓……”工人擡着最後一個白色泡沫箱下車,蓋子被掀了一角,露出晶瑩的冰塊和新鮮魚蝦。
駱星悄無聲息走到江雲憲身邊,冷不丁開口:“你不會想藏在運輸車上逃出去吧?”
江雲憲轉過頭,定定看着駱星。
“别想了。
“我會讓司機注意檢查的。”
駱星說話平鋪直叙,懶得隐藏慣有的冷漠。被層層疊疊的枝桠篩選過幾道的日光,如細細的鹽粒一樣撒在她面龐。
“不會真被我猜中了吧?”她挑了挑唇角。
江雲憲沒說話。
駱星企圖從他臉上看出什麼,未能得逞,手機遞過去,終于說明來意:“有人找你。”
昨晚在小葵花河邊,江雲憲借駱星的手機打了電話,那個号碼後面回撥了。
“早上五點多打過來的,我手機靜音了,醒了才看到。那麼早打電話可能有什麼急事,你看要不要再回個電話?”
她昨天借手機的時候沒想過還要售後,如果被江家顯知道了,恐怕要罵她叛徒。
但她本身就是個沒什麼立場的人。
江雲憲接過手機,走到安靜的角落再次撥了那個号碼。
響了許多聲之後,終于接通了。
不是想象中鞋匠那把蒼老沙啞的破嗓子,是個女人的聲音:“喂,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