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是,借着那宮燈光彩,賀文茵方才看清他手上滿是些細小傷口。
原那貓雕得粗糙,是由着是他自己雕的。
再度望向謝瀾時,她隻覺着嗓中似是有棉花塞着,分明滿腔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可下一刻,她卻瞧見他将掌心吊墜随意一丢。
那笑臉貓仍是笑着,卻在地上翻翻滾滾,沾了不少塵泥,也失了白玉光彩,險些就要垃圾般掉進湖中去。
賀文茵皺着眉忙急切去揀,
“——你做什麼?”
謝瀾虛虛攔住她,眼神困惑至極,
“你不喜歡那扔了就是。”
正如他房裡那些堆積成山,最終盡數被毀去的廢吊墜一般,無用的東西便是要扔的。
賀文茵聞言隻氣得快要跺腳。
她見不得人作踐他人心意,更見不得這人這麼作踐自己的心意。
……罷了,罷了,總是要和他成婚的。
隻需心中記得自己定位幾何,莫要……對他動了情,便好。
于是她在那人愣怔眸光裡小跑着過去,拍拍其上的塵土,将它珍而重之地收進了袖口裡頭,垂眸輕聲道,
“我喜歡的。”
謝瀾聞言一愣,再是粲然一笑。
“當真?”
見他仍笑吟吟盯着自己看,賀文茵蹙起秀氣柳葉眉,又猶豫着伸手拽一拽他的袖口,别過臉去不說話了,隻給他瞧面頰月牙般的弧度。
“好……我不問了。”
知她是個别扭小苦瓜,謝瀾笑眯眯,瞧着她雪一般輕拉着自己衣袖的小手,隻哄,
“那我送你回?”
小苦瓜聞言,點了點她瓷白的小下巴。
……
平陽候府一行人甫一從酒樓回府,賀文君便發覺賀文茵人竟是不見了蹤影。
今時不比往日,她這三姐如今可是嬌貴的很,人不見了少不了便要全府都去尋她。
瞧着馬車側方小巷裡頭身影交疊的男女二人,賀文君揚起唇角,嘴邊溢出笑來。
可誰又知,她竟是在同一男子私會,都親上了!
現在可好,正正是叫她碰見了!
此時不報仇,更待何時?
自那日齊國公來過後,她那日被罰跪了一整晚不說,此後還被日日囚于院中,被逼着繡嫁衣與蓋頭,與那人失了聯系。
直至許久後,她花盡院中銀兩,方才打聽到那人竟是已然娶了一家姑娘,近乎當場便要氣絕過去。
是以,在她打聽到那徐氏的胎并不是很穩當,老太太将她放在身邊日日看着,生怕出了什麼事時,立即便撺掇她去了賀文茵那。
本想着那徐氏是個蠢笨的,若是能叫她們起了龌龊,賀文茵稍有一動靜,便能叫她見紅。
誰知徐氏出來時,笑得還挺開心?
想着今日大仇終于得以一報,賀文君立刻喚來平陽候府衆人,當着他們面朗聲朝那男子喚道:
“好啊!青天白日下,你竟是同有夫之婦偷情!”
“?”
誰知,那人一回頭,直将賀文君吓得就套跪到地上。
這一刻,她方才看清,因着那人比賀文茵高上不少,說話時難免要矮身去瞧她,才看着像是親上了。
而那人,便是賀文茵的未婚郎君,齊國公本尊!
“……想來,賀四姑娘口中,文茵的野男人,應當是我了?”
投過去眼神眼神如毒蛇般陰戾,謝瀾聲音沉得可怖。
……此女當真是礙眼。
方才,賀文茵正踮着腳尖,微微紅着一張小臉,仰起頭來輕聲認真叮囑他,道今日叫他在風口站了許久,叫他回去後喝姜湯,莫要受了涼。
她似是還想再說些什麼,正欲又扯扯他受傷那側手都衣袖,小手指尖都搭了過來。
卻被這人憑空打斷了。
若非怕叫賀文茵猜出是他動的手腳以緻她受驚或是不悅,他一早便将她折磨死了。
那日,賀文茵心病發作的模樣,至今日日都叫他夢魇着,醒來時直覺心口處似是被隻手緊緊扼住,連四肢百骸也一同痛苦起來。
叫她那般難過,當真該死。
可為何賀文茵偏偏心腸那麼軟呢?
低頭看向眼前被方才聲響吓到的女孩,謝瀾忽地一笑。
……但也萬幸,她的心腸仍是這般柔軟的。
否則自己怎能靠着些微的苦肉計,便叫她将自己牽挂在心上?
“侯爺那日說的話,可曾記得?”
再度望向那隊人,謝瀾平靜道。
為首平陽候面上陪笑,身上卻隻覺抖若篩糠,立刻便喝道:
“記得!記得!”
……
此刻已是深夜,待到離了平陽候府,齊國公府車架卻徑自繞路去了京郊那河岸處。
因着齊國公府大湖連着此河,謝瀾靜靜等候許久,方才見到那兩隻河燈,依稀可見其中一個上頭字樣。
[願我摯愛文茵福壽綿長,長命百歲]
而賀文茵的小貓燈與他的飄在一旁,是種近乎依偎的模樣。
她大抵是屬實不知該寫些什麼,上頭墨點都滴了許多滴,最終卻隻寫了寥寥四字:
[事事順遂]
将那燈撈起來,珍而重之撫了又撫,謝瀾方才将它交給身側廿一。
“收起來吧。改日送去護國寺,叫他們開間經室供着,莫要說是我的。”
廿一口上稱是,心中卻嘀咕不已。
這些日子,主子已借着他人名頭為賀姑娘供了許許多多東西,為着這,他換臉都快要換得臉疼了。
瞧着一旁神色黯然男子,廿一一歎。
也不知主子如今是怎得了,竟虔信起這些東西了。
但……見那賀姑娘模樣,便是他這般不懂醫術之人,也懂是個活不長久的。
想是因着這個罷。
他默然一陣,輕聲問:“那……您的呢?”
長命百歲。
瞧着那早已漂遠的燈,謝瀾同樣默然,當才低聲啟唇:
“前些日子叫你去尋夫子,尋到了不曾?”
……
“月疏。”
回屋後,将謝瀾又送的東西鄭重收好,賀文茵猶豫着望向一旁激動地沖她叽叽喳喳的月疏,問道:
“……你聽聞過,國公曾經同公主訂婚一事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