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多謝姑娘。”
她那食盒來時便已放到小幾上,方才未曾注意,如今一瞧,便隻覺着簡陋得格格不入,巴不得裡頭那粗陋吃食别叫人見了才是。
但那蓋子已然叫月疏掀開了,露出裡頭擠挨白色圓團來。
裡頭放着的糕點雖不精緻,卻量大管飽,各個圓圓滾滾,滿當餡料都有些從皮子裡溢出來。
賀文茵默默咽着口水,手悄然在桌下比了比,怕是她一隻手都握不住一個糕團。
誰知,她将将準備吃,國公府送膳的人便邁着盈盈步子來了。
立即做賊心虛般放下手中糕點,賀文茵輕咳一聲,裝作自己什麼也不曾吃。
……隻是為何聞着比平日裡香多了?
好香。
是油炸食物的香味!
她被謝瀾管得好些日子沒吃過帶油水的東西了,日日便是各色養生藥膳與甜點心。
雖說倒也味道不錯,但怎麼能有實打實的重油鹽食物好吃?
那送膳姑娘名喚三一,見她這般聳着小巧鼻尖便會心一笑,不緊不慢遞出張精美信箋給她瞧:
“您猜的不錯,國公議事時都惦記着姑娘呢。”
[今日談事的望江樓中烤鴨極有名氣,想着你愛吃這個,便給你帶了些。隻是切忌貪多,待你身子養好後再吃便是。]
那俊逸字迹後頭又跟了個嘴歪眼斜的笑臉,細細看去,頗像是像是她前世看過的歪嘴龍王。
賀文茵看着那個笑,不自覺便低頭抿唇笑了。
怎麼說,他算是有了進步嗎?
再望向那已然被擺開的食盒中一小盒鮮香撲鼻,炸至焦黃,又被切好的烤鴨,賀文茵隻覺口水都要流了下來。
“……原姑娘是有小竈的麼?”
徐氏靜靜瞧着那些瞧着便精緻的,被布上的一道道菜,更覺着自慚形穢起來。
這些日子來,她常常覺着與這平陽候府格格不入。
丫鬟們都一個賽一個白淨漂亮,一舉一動皆是賢淑至極,全不似她那般,既不懂禮儀,也不懂規矩。
便是繡了張帕子送大姑娘,也從未見她用過,更是瞧見她院中一丫頭拿那帕子用着。
……眼下,這賀三姑娘又如何能看上她的東西?
而賀文茵如此被問,先是一愣,再是紅着耳尖,低聲喃喃,
“是我……未婚夫婿送來的。”
徐氏聞言更是低落。
是那位國公?
便是她,也聽聞丫頭們談及過賀三姑娘的未婚夫婿多麼慣着她。
道既不用她繡半分嫁衣蓋頭,銀子與珍奇也日日流水般往她那送,更不叫她受了半分委屈。
如是想着,徐氏一咬唇角,
“……我不知姑娘原是要用膳了,還是拿回去罷?”
誰知,賀文茵聞言竟偷摸小小擺手,待到那送膳姑娘笑眯眯走後,方才小心翼翼夾起她那點心坨子開懷一笑:
“姨娘不知,我叫他管得許久未曾吃過好的了。他那藥膳全是些清淡玩意,哪有姨娘這好吃?”
說罷,她便小口咬下去。
果真其中滿滿的核桃與杏仁甜酥油餡,香甜極了,叫她這些日子被藥膳糕點折磨的舌頭都活了過來。
“姨娘也請吧?今日吃了這點心,我自是吃不了他那膳了。正巧姨娘也算幫我大忙。”
賀文茵滿足得眼睛中直冒星子:
“對了,還能給姨娘補補身子。”
瞧着她當真是愛吃的模樣,徐氏頗是愣怔了一陣。
……賀三姑娘,無論是與她聽聞的關于她傳聞,還是所見的平陽候府中人。
都極不一樣啊。
……
齊國公府。
聽聞三一回報,說賀文茵見了那字條與烤鴨笑得極為開懷,謝瀾緊皺眉梢不自覺便舒展了不少。
當真同她那兩隻貓一般饞嘴。
在心裡頭默默算着,他于昏暗中緩緩起身,複又在藏得極隐蔽的一暗匣裡頭拿出那庚帖摩挲起來。
護國寺與欽天監最終定下的黃道吉日是冬月初十,恰巧是賀文茵及笄那日。
離現下還有将近一月之遙。
隻覺着這每一天都度日如年,謝瀾默默一歎。
……他為她備下了她所喜愛的一切,她會覺着舒适嗎?
……會不會有一絲喜歡上這裡?
……再忍忍。
今日是十月初六。
瞧着手上庚帖,他在漆黑裡如是盤算着。
初見她那日,想是自己太過無法克制,方才吓到了她。
提親時也同樣。
……當真是蠢笨至極。
去平陽候府探望她那日,他則屬實是被她吓得不輕。
如此一回憶,怕是也不曾給她留下好印象。
但壽宴那事後,她明顯更信自己些了。
今日……她似是被那趙宣佑吸引了注意。但聽聞她瞧見那字條時笑得極開心,應當還是更喜歡自己些。
明日十月初七,立冬。
若是他想要帶她來國公府玩,不知她是否會答應?
謝瀾長身立于窗前,垂首半晌後,方才掀開床邊厚重布簾,遙遙望向那小小院落的方向。
……好愛她。
好想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