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二姐姐的婚事是一早便定下的,嫁與定候庶出二子,隻是這定遠候家境與平陽候可謂是難兄難弟,那人除去院内幹淨外也無甚好處,賀文皎自是鮮少提他。
她更多地隻是同她閑談即将來臨的婚事。
“文茵,既已定下親,那你是不是也該準備着為夫君添置些物件了?”
這日,賀文皎便随口提了一句。誰知賀文茵竟一臉驚詫,她方才皺眉問道:
“母親未曾和你提及此事嗎?”
賀文茵仍舊搖頭。
聞言,賀文皎微微挑眉。她原想着無論如何大夫人也該點賀文茵一句的。
但賀文茵倒是并不奇怪。大夫人對她一向便是這樣,不過她與自己無緣無故,那日她能護着自己,為自己說親她已然十分感激了。
便是此時,她們所坐木幾前過來了一婦人。她隻着件普通棉衫,卻高高挺着肚子,甚是不穩地過來給她們端點心盤子。
這府裡的姨娘們身子都不是很好。賀文君剛出生時,柳姨娘便大病一場。而在賀文君之後,不知為何,生下來的孩子全是些體弱的,不過幾月便去了——更甚者甚至懷時便病,懷的更是個死胎。
近些年,除去賀文皎的生母陳姨娘現下又有身孕外,府内老人竟無一有孕過。
如是想着,賀文茵悄悄擡眼看了看那婦人。
……果不其然,這位分明隻有三十出頭,臉色卻都和她差不多了。
“姨娘!”見她晃晃悠悠過來,賀文皎忙去扶她,“不是說了你不必出來嗎?”
“瞧着你一個人在外頭,我放不下心。”陳姨娘僅是瞧着女兒笑笑,順口帶了句:“三姑娘也嘗嘗吧。”
賀文茵聞言,瞧着她端上的小碗默默黯然。
冰糖雪梨水啊。
“姨娘這身子,已有五六月了吧?”甩甩腦袋不叫自己當着别人面難過,賀文茵轉而疑惑問道:“怎得竟還如此清減?”
賀文皎聞言,微微垂眸。
還能因着什麼?自是因着近些日子來府内裁剪開支。
賀文君是故去夫人嫡女不得苛待,賀文君得老太太的臉,賀文茵自有别人養着,故而受牽連的也隻有她們院了。
她的姨娘已有了六月出頭的孕,本就是該進補的時候,然而府上卻連日日的阿膠紅棗都供不起。故此這麼些天來,除去肚子一日比一日膨,姨娘自己近乎要瘦成一把竹竿。
……然則個中艱難,又如何與她這妹妹道呢?
賀文皎最終隻一笑,忽地湊至賀文茵耳側悄聲耳語,“……妹妹定是想知曉那年的舊事罷?”
“……若是妹妹想好,便來尋我吧。”
——賀文茵自是清楚她這二姐姐為何要找上她。
院子整修時,齊國公府不知從哪聽來的風聲,派來人将東西成箱成箱地往裡擡,隻叫所有人都着實震撼了一番。
何況對方的人放話說這些東西都是給賀文茵的,将本已經想把那些箱子往自己院裡擡的老太太氣得牙癢癢。
賀文茵本覺着全然收下并不妥當,并不欲收了這些箱籠。哪知為首那人一聽忙連連擺手,道若是姑娘不收或收了不用,他們這差事可就辦砸了,是要被國公訓的。
于是她隻好收下,挑了些東西送去賀文皎的院子,正好補上平日借的熱水。但賀文茵覺着,能叫她這二姐姐拿當年舊事來勾她的東西,定不是什麼簡單玩意。
正拿着話本冊子如是想着,透過窗前雨幕,她忽地又聽到了送東西的人進屋的聲響。擡眼一看,果不其然是這些天為她送物件單子的女商。
他哪來這麼些好東西?
“啊呀,這話姑娘還是自己去問國公罷?”
那幹練女子進了門後,似是看透她所想一般笑着道:
“他若是知道姑娘您問及了他的事,定是歡喜極了。您是不知道,這煞神每每提及姑娘的事,面上笑意便遮都遮不住,叫我們次次都要懷疑他是不是被勞什子玩意上身了。”
她正說着,門外隐約傳來一道平靜男聲。
“——李掌櫃。”
“東家來了?”女子笑眯眯地對賀文茵耳語,“雖說這話委實俗套了些,但在遇見姑娘前,我可一直覺得東家是個面癱呢。”
“幾日未見,文茵。”
不過幾息的功夫,那聲音便湊了過來。來不及多想,賀文茵忙轉身瞧去。
謝瀾身着一身品綠如意織金暗紋圓領袍,周身帶着些雨後的隐隐水汽,玉白大手輕輕挑開門前的細竹簾子,正拿着個物什側身緩緩而入。
瞧見她看過來,他先是一怔,随後如墨雕成的五官随之觸水般化開,露出個極好看的笑來。
瞧他這般,賀文茵忽地想起,他那日來求娶自己,似是也專程換了一身衣裳……?
隻不過愣神的功夫,謝瀾便徑直過來将手中物件放在了她案前。如玉指節輕撫過她将将放過手不久的書冊上,眼中仿若春日的潭水漾着,溫聲問道:
“這些日子過得好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