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這兒子,及冠了也未曾成親,就偏要夢中曾見過一面的仙女。還找人将仙女的畫像畫了出來,挂在房中日日看着,卻也不叫她這為娘的看一眼。
如今這賀姑娘,約莫是長得像那仙女了?她瞧了眼已然移至正中的日頭與呆傻望着人家姑娘的兒子,疑惑地悄然問了一句:
“你家姑娘先前是見過我這不肖子嗎?”
大夫人同樣心中疑惑不解。雖說賀文茵生得美極,但她今日也并無把握能成,隻是姑且試試。隻是看這趙宣佑的樣子……倒像是癡戀已久?
“應是不曾。”她最終瞧着二人的方向,不确定地答到。
坐了一陣,李夫人便起身告辭。她今日不止約了一戶人家的姑娘要看,時間本就緊湊,誰知趙宣佑魂不守舍地望着那處廊,直至望不見人影,方才輕聲問道:
“若是下次京中仍有賞花宴,您還會應下麼?”
“怎麼,隻見了你賀妹妹一面,便已經喜歡上了?”她沒好氣地拍拍兒子的肩。
“……母親!”趙宣佑紅着臉險些蹦起來。
“既是賀霖帶出來給你我瞧的人,自是不會差到何處去。”瞧着眼前貴女如雲的院子,李夫人方才正色道:
“隻是婚姻大事需從長計議,隻是平陽候府庶女……出身屬實低了些。我和你父親倒也罷了,隻怕過不了你祖父祖母的關。”
“兒子自是知曉。但兒子今日……唯覺得賀三姑娘好。”
思及方才看到的明媚人兒,趙宣佑越發坐不住了。他矮下身子去拉母親的衣角,低聲求着,“母親回去替我求求祖母及父親罷?”
“你且好好想想。”
婚娶之事哪是這樣想成便能成的?李夫人再次沒好氣地踹身旁的兒子一腳,“若是想好了就要她,母親再替你去問。”
——哪裡需要好好想想?那夢中仙女一說自是哄父母玩的。
揣了揣放在懷中的最新一冊《林家女将》,得到母親答複的趙宣佑不禁笑了。
他可算得上是與她相識已久了。
……
送走兩人後,大夫人再次拿起佛珠轉了起來,淡淡道,“你若是還想再轉轉,我們便再留一陣。多結識些公子總是好的。”
賀文茵搖搖頭,“還未謝過母親。”
“做母親的,總是希望孩子嫁得好些。”
她沒再轉佛珠,轉而看向二人離去的方向,神情複又恢複了此前泥塑像般的溫和。
“既不去轉,那便回罷。”
“——二位留步。”
随着一陣頗有分量之人踏上地闆而傳來的響聲,一個約莫半百之年,肚量與平陽候頗為不分上下,正一臉怪笑的男子領着馮曜,忽地出現在了她們面前,渾身上下帶着一股極烈的香料也難以蓋過的汗臭味道。
看見這人,賀文茵登時渾身發毛,險些要從椅上蹦起來,直接拽着月疏雨眠走人。
這人……便是她方才看到的那人!她方才的感覺不是錯覺!
“夫人,許久不見了。”那人自得地笑着,頗為滑稽地行了個不倫不類的禮,随即便眯起那渾濁的小眼,意味不明地低笑着上下打量起賀文茵來。
不……一定是錯覺。賀文茵硬着頭皮躲去了大夫人身後,以擋掉那似笑非笑的眼光。她覺得這一絲都不像嶽父看未來兒媳的眼神,反倒……像是嫖妓之人見了迎客花魁一般的,邪笑。
“二位既是要走,我便長話短說。在下便是不肖子馮曜的父親,那日他沖撞了令愛,在下頗為過意不去,故此想要賠償一番。”
興慶伯忽視大夫人眼中的不悅與她身側婢女擋起的胳膊,竟是徑直側身過去,和馮曜一同直直看向她身後的賀文茵來。
賀文茵隻得低頭不看,然而那馮曜彎下腰沖她惡心地笑,還故意比了比手上那個未好的傷口。
是馮曜麼……不,不對!
不知為何,賀文茵仍覺得心跳如擂鼓一般發瘋地響。她想到興慶伯府一月一換夫人與他似是有花柳病在身的傳聞,想到他方才與那馮曜一般無二的眼神,心蹦得近乎要從胸口直直跳出來。
“不知令愛……”
興慶伯興緻盎然瞧着那分明懼怕得要命,卻仍假裝鎮定的小美人,不自覺地憐愛了一番。這般美人,如何能便宜了自己的兒子?于是他逗弄般拖長語調:
“——看不看得上我興慶伯夫人之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