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純種的、不受歡迎、不被期待的魚。生我,又是為何?
每當張恩國揭示一項“戰績”,跟在特種部隊後面的唐萬裡,面色就愈發沉重。而那些相關機構的人員,也不禁愕然,他們雖然對此少年的技術實力有所耳聞,但卻未曾料到他的“成果”竟如此驚人。
正當他滔滔不絕地描述上個月這名少年是如何輕巧破解了歐洲某家知名金融機構——據聞連那位尊貴的女王奶奶都在此有巨額存款——的安全系統時,一聲斷喝“閉嘴!”從對面的人群中驟然響起,打破了張恩國的滔滔不絕。
唐萬裡從人群中沖了出來:“小晔,沒事!”他大聲喊道,“我賠!無論他做了什麼,我都願意為他負責!小晔,爺爺在,爺爺有錢!”
少年聽到這話,輕笑了一下,搖了搖頭,嘴型似乎在說:“爺爺,何必呢。”
“我賣地、賣掉所有樓盤、賣掉所有家産!你是孩子,不到十四歲,是受壞人教唆的,不會判得很重!而且,你揭發他們,是立了功的!我給你請律師!功過相抵!”唐萬裡繼續大吼。
張恩國忍不住笑了,大聲回答他:“唐老哥,早就跟你說過了,一個孩子的成長不能光靠給錢,你得知道他想要什麼。一個小孩想要的,無非是被全家人疼愛,一家人開開心心吃個飯、喝個湯,哭的時候有人哄、生病受傷時有人抱而已。老哥,你從來都不懂吧?像這樣的小孩,一念成佛,一念入魔。你制造了他、喚醒了他,又嫌棄他、疏遠他……”
“張恩國!你拐走他我不跟你計較!求你讓他回來!小晔,你回來!你要的,我一定幫你實現!”唐萬裡狠狠地打斷他,轉而懇求少年。
張恩國哈哈大笑,笑聲回蕩在山洞口,說不出的詭異。
那個被張恩國緊緊圈在臂彎裡的少年,也輕輕地笑了起來:“呵呵,我現在想要的是什麼,您沒看懂嗎?”
隻見他坦然面對那些黑洞洞的搶口,張開了雙臂。
這個動作的含義再明顯不過——他在公然挑釁戰士們,擊斃自己。
戰士們的瞄準鏡裡,少年臉上空無一物,那是一種已經徹底厭倦了這個世界、隻想求得一個解脫的姿态。
“不!不要!”唐萬裡眼中滿是驚恐,他試圖沖過去保護這孩子,但卻被周圍的人緊緊地拉住,無法掙脫。
張恩國大聲補充道,“唐老哥,你聽這孩子是怎麼說的?遲來的深情比狗賤!”他的聲音充滿了涼薄與得意。
少年又淺淺地笑了。
這時,從指揮官的嗽叭裡卻傳出了短促的雜音,之後是一個不甚清晰的男孩的聲音:“唐晔,對不起,是我誤解了你,我向你道歉!請你回……”
把雙臂張得大大的少年猛的一個激靈。他當然聽得出這是誰的聲音。
何嘉南。
張恩國感到被自己圈着的少年簌簌發抖,他剛微微松開手臂,想找機會把這“礙手礙腳”的少年一把推開,就在此時,他圈着少年的脖子的手突然收緊,右手卻揚了起來,對着石壁開了兩搶:“砰、砰!”
攀着石縫小心接近他們的一個戰士猛地一掙紮、應聲掉下來,鮮血濺在他們身邊不遠。
張恩國嗤笑一聲:“聲東擊西?這還是爺爺我教的呢!”話音未落,他已迅速将一個煙霧彈扔出。
濃煙迅速彌漫開來,将山洞内的光線完全吞噬,隻剩下閃爍的應急燈光和煙霧中隐隐綽綽的人影。
戰士們戴着面具,勇敢地沖進這片混沌之中。他們隐約看到煙霧裡,一個魁梧的身影,正将那個纖瘦的少年粗暴地塞進一輛越野車。
特種兵們見狀,立刻加速沖刺,企圖包圍那輛即将發動的車子。然而,就在他們接近的瞬間,汽車發動機突然轟鳴起來,聲音震耳欲聾,回蕩在整個山洞中。
隊伍嚴防死守,但,那輛越野車竟不是往外沖擊逃離,卻是朝着意想不到的山洞後方沖去!
原來在這山洞的後方,竟已經打通了一條秘密的通道,直通外面的群山。
随着越野車轟鳴聲響起,張恩國駕車如離弦之箭般沖入山洞深處,煙幕彈的濃煙是在為他的逃亡之路做最後的掩護。他心中暗自慶幸對方沒有發現這條通路,隻要能成功逃離這個山洞,不遠處便是國境線,一旦越過,自己便有機會消失在茫茫人海中。
戰士們聽到汽車聲方向,立刻意識到張恩國已經逃跑。
“追!”小隊長一聲令下,戰士們如同獵豹一般躍上各自的越野車,車燈如利劍般刺破濃厚的煙霧,緊随其後沖入山洞。
追逐戰在曲折的山洞中展開,戰士們緊握着方向盤,他們的眼神堅定而銳利,仿佛能穿透這濃霧和黑暗。車速飛快,每一次加速都讓人感到心髒砰砰直跳。
必須在張恩國逃離國境之前将他截獲!
然而,山洞中的濃煙和外面複雜的地形給他們的追擊帶來了極大的困難。他們不得不在視野受限的情況下,依靠夜視裝備和聽覺進行搜索和追蹤。
出了山洞,竟是一個懸崖!所有越野車在緊貼的峭壁的懸崖道路上繼續飛奔。
這時,空中的轟鳴聲逐漸接近。一架軍用直升機從遠方飛來,加入了追捕行動。直升機在空中盤旋,為地面部隊提供空中支援和視野。
張恩國透過後視鏡看到後方緊追不舍的軍車和直升機,心中一緊,腳下的油門踩得更深了。他不斷地在山路上急轉彎,試圖利用地形的複雜性甩掉追兵。
特種兵駕駛員熟練地操控着車輛,緊跟在張恩國的車後,而直升機的大探照燈則在空中指引着方向,确保目标不會逃離視野。
車中的少年随着車子的颠簸,身體搖搖晃晃,被濃煙熏得昏昏沉沉的頭腦逐漸清醒過來。
Solar Light,日之華?如果這就是所謂的“榮耀”,我早就舍棄它了。
他低頭看看自己的手指,白皙得如同雪蓮花的花瓣。
“Snow Lotus,雪蓮花,”他輕聲說,“我也不記得為什麼這個詞小時候一直萦繞在我腦海裡,今天才記起,這是媽媽的名字。但我早在不經意間,把它弄髒了。”
直升機的轟鳴聲在山谷中回蕩,旋翼在懸崖上空翻飛,探照燈的強光如利劍般刺破黑暗,急切地搜尋着下方的目标。懸崖邊的道路狹窄得僅能容一台車駛過,任何其他車輛或障礙物都無法逼停張恩國的車。
直升機上的狙擊手已經穩穩地瞄準了那輛亡命逃竄的越野車。車頂的破損讓狙擊手有了清晰的射擊視線,甚至有把握一槍命中張恩國的頭部。
然而,指揮官卻遲遲沒有下令開槍。他緊鎖眉頭,心中充滿矛盾:“不行,那車上還有個人質!”他深知一旦張恩國被擊中,失控的車輛極有可能沖下懸崖,那名少年也将難逃一死。
即便那少年真如張恩國所言,以黑客身份做了那麼多無法無天的事,也不應如此葬送年幼的生命。
但指揮官也清楚,一旦過了這段懸崖路,便是國境線。若讓張恩國逃脫,後果不堪設想,他手中的重要情報,以及他的頭腦中的資訊和經驗,對于任何情報機構而言都是無價之寶。更何況,如果他帶着那名少年黑客一同逃離,對祖國的損失将無法估量。
指揮官隻能令直升機上的狙擊手和觀察員把握時機,抓緊國境線前稍平緩戈壁的數秒鐘,一舉擊斃犯人。
那名少年模糊的視野裡,隻看得到從頭上照下來的聖光。
但就是在汽車、直升機的各種吵雜的轟鳴聲中,他突然聽見一陣清脆的鐘聲,“铛、铛、铛……”回蕩在峽谷之間,悠揚而神秘。
一半是天涯,一半是深淵。
一念成佛,一念入魔。
是不是成了佛,世界便沒了魔?
往西過了這茫茫昆侖,天高雲淡任鳥飛。少年猛地一個激靈:魔,要逃了。
自己犯了錯。
但至少現在還有最後一個機會彌補些什麼。
狙擊手通過目鏡清楚地看到,那名原來癱坐在副駕駛的少年,用盡全身力氣一躍而起,雙手緊抓住方向盤。張恩國迅速反應,一手猛地推開了少年!
但,車子還是失控地撞向了左邊的岩壁。
随着一聲巨響,車頭劇烈反彈并歪向一邊,随後整個車身開始向着右側的深谷滑去——
砰!一聲巨響。車子第一次撞到突出的岩石,翻滾了一圈,有些東西散了出來。
“誰來告訴我,”
砰!又是一聲巨響。車子又撞到突出的岩石又翻滾一圈,又有好些部件散了出來。
“問生死因果,”
砰、砰!第三次、第四次,這台破爛的車不知翻滾了多少圈……
少年仿佛能親眼看見,自己化為了片片碎片,在風中飄散。
幾經翻滾後,汽車重重地摔在一個稍平的岩石上,又馬上劇烈地爆炸開。
那焰火呀,就像一朵嬌豔的花。
“能否,立地成佛……”
……
在這邊山洞外面的唐萬裡、及所有人,聽到從天邊傳來的爆炸聲,心裡咯噔一跳!
孩子,你要好好的!
……
一去昆侖西,何時複回翔?
……
一去昆侖西,便無複回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