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唐晔一早醒來,并不是自己的意願。
愛穿木拖鞋的爺爺已經好幾次踢踢踏踏地在他房中出入了,最後一次,甚至毫不留情地拉開窗簾。
少年在床上翻了個身,用被子蓋住頭裝睡,那老頭竟毫不留情地把被子扯走。孩子假裝因寒冷而捂着嘴咳了幾聲,老頭兒立即大聲在他耳邊說,“今天溫度,22至28。”南粵的天氣,真就是昨日秋霜,今日酷暑,“起來,别裝了!”
唐晔隻好揉着惺松的睡眼:“爺爺,早安,您這麼早呢?”
“還早!門口那株龍眼樹的葉子,都讓我薅秃了。”
“那兒還有棵桂花呢!”
“不行,桂花豈可能随便攀折。龍眼,嘿,我可不期待它能給我結啥好果子。”
“您整天光逮着它一棵樹薅,是棵樹都不愛給你結果子了好不。”
“起來起來,有好東西!”
少年連忙求饒:“我知道了,馬上過去。”
老頭兒才哼了一聲,背着手走出去。
唐晔起床,仆婦為他整理了一下素白色交領睡衣,他自己又再次把領口扯得更密實些,就學着爺爺那樣,穿着拖鞋踢踢踏踏往庭院出去。
“什麼好東西啊?”孩子四顧,與往日并無不同。仆婦為孩子在亭子中備下點心。
唐萬裡坐在一旁,哼唧了一下,“能見光的,就不是什麼好東西了。”老人拂幾下袖子似是催促。
“神神秘秘。”唐晔甜美一笑,如了老人家心願,簡單吃了幾口便起身跟他同去。
唐萬裡把他帶到藏書閣,唐晔跟在軍人複員的壯實的老人身後,吭哧吭哧地爬到頂層的小閣樓。老頭兒還要裝模作樣合上門,讓孫兒也戴上手套和口罩,這才從恒溫箱裡拿出一卷畫。
唐晔定睛一看,不禁抿緊了嘴巴:“這,這東西您怎麼弄得來?它應該在——”
“對,喲,反正我就弄到了呗!可惜呀,破成這樣!”
“花了多少錢?……我倒是知道它在黑市被拍賣的消息,但不知是真是假。”
“那你現在看到了?!”
“可惜,是個殘卷。”一邊歎息,孩子一邊拿着放大鏡,好好鑒賞這幅已經破爛不堪的絹絲畫作。
歲月的痕迹在畫布上留下了深深的烙印,但依稀可見曾經的豔麗與輝煌。畫面中的女性人物仿佛在向他訴說着一個個聰慧勇敢的古老故事。
末了,孩子由衷感歎道:“顧恺之的線條運用真是讓人歎為觀止。他巧妙地運用線條的粗細、濃淡和轉折,将畫中女性的身姿、氣質和神韻都展現得淋漓盡緻。這種線條的流暢與張力,不僅賦予了畫面生命力,畫中人物更是栩栩如生。令人驚豔啊!”
的确令人驚豔!
他全神貫注觀賞這幅古畫的同時,唐萬裡也在認真觀察他。
老人不禁得意地感歎,這孩子正是自己親手雕琢的作品,像極了晚星,完美無瑕,滿意至極。
隻可惜……若能向天再借百年,不,八十、甚至五十年足矣。
老幼相伴數十年,最後順應天道,黑發人送白人。
但現在這樣,就算了吧。
唐晔見祖父許久未曾答話,便擡頭看了看祖父,目光相接的一刻,看見祖父眼中的防備與疏離。他略為茫然放下手中的放大鏡,不知自己做錯了什麼。但他心思一轉,馬上擺出甜甜的笑容:“爺爺,我很喜歡它。能看到這幅畫,三生有幸。”
“嗯哼,好!三生有幸!”唐萬裡透過窗戶看着院子裡,枇杷樹亭亭如蓋。
唐晔還呆在書房裡翻着古籍,忽然有張紙片從書中飄落,他撿起來一看,發黃的紙上有着一排排大小不一的毛筆字:“我是唐晚星大魔王!”
“我爸最寵我!”
“我哥是個蠢才!”
“練什麼毛筆字,還不如去睡覺!”
他看着親生父親的稚嫩的字,不由得笑出聲來,原來爸爸小時候也有着這麼有趣的童年呢!隻可惜他出生時,爸爸已經不在了。
哦,他還是有爸爸的,就是他的伯父,唐山海,唐天的父親。
他的笑聲驚動了不遠處練字的唐萬裡。看到這孩子的笑顔,唐萬裡忍不住笑着招手讓他過來自己身邊。
唐晔揚起手中帶給自己歡樂的紙片,想博爺爺一樂。
但當唐萬裡看到這張紙時,他的臉色一變:“哪來的!給我!”一把搶過來揉成團,然後兇巴巴地吼道:“給我滾!”
少年不敢申辯,也沒有用,他隻能落荒而逃。
Nuit,你知道嗎?今早我們明明相處愉快,我以為爺爺還是很喜歡我呢!
正如去年12月末、參加完唐天的生日會,晚上回到大宅,跟爺爺說起“父母哥哥”的事時,許是自己說得太過歡樂,過了幾天,爺爺就把自己送給他們家。
為什麼要我順從、卻不允我自在?要我敬愛、卻不應我期待?
今年的元旦剛過,唐晔就開始了在“爸爸媽媽”和“哥哥”家的生活。
唐晔帶來的隻有一個書包和一個小拉杆箱。打開裡面,就幾件衣服,電腦,平闆,電源,僅此而已。
歸秀蘭讓家裡常駐的幾個阿姨都過來向三少爺打招呼:“這位是劉姨,以前是你笑姐姐的保姆,現在是管家;這位是張姨,平時主要負責爸爸和我那一層的所有東西,這位是吳姨,吳姨從小照顧你哥哥長大,這位是黃姨,是我們的廚師,這位是陳姨,主要負責家裡的衛生、跑腿采買什麼的,這樣吧,陳姨最近負責照顧三少爺。另招到人了再說。”
唐晔安靜地坐在沙發上,向母親和那位方臉大塊頭、看上去特别忠厚的陳姨點點頭,表示自己認得了。
倒是方源怕唐晔在這裡沒人照顧,便說道:“大太太、容我說一句,三少爺自小體弱,可能需要找個懂醫療護理知識的人跟着照看才行。而且……”
歸秀蘭大手一揮:“小天從小也是這幫人跟着,還不是這麼長大?”
“可是……”
“這樣吧,方助理,您要是有事囑咐,您直接跟陳姨說吧。其他人散了。”
“這老陳攤上事兒了,老太爺那兒送了尊佛過來。伺候好了那是份内的事,伺候不好那可是要命的。”
“不也就一小孩,我看脾氣倒是不差。怎麼就難伺候了?”
“這小孩看着就陰森森的,聽說小時候是早産兒,身體弱得很。動不動就病,一病大半個月。今天那個方先生交代老陳的話,要注意怎樣怎樣的那些,談了大半個小時,你說這還不難伺候啊?”
“所以當時夫人才不要他?”
“夫人夫人,你是不是傻,你難道看不出,他與夫人、甚至與我們老爺,都是兩個字——不!熟!”
“啊?那他是誰的小孩?”
“嗯呵,連夫人以前都私下稱他為私生子,你說呢!”
“私生子,又不是我們老爺的,難不成,是老太爺的?”
“你們閉嘴吧!安靜做好份内的事。”劉管家過來打斷這兩個無聊的同事。
第二天醒來時,唐晔聽到樓下鬧哄哄的。他一步一步探身下樓梯時,爸爸媽媽和哥哥都已經圍在飯桌邊正在吃早餐,三四個仆人圍着他們打轉。
唐天一邊左手吃面包,吳姨麻利地抓起他的右手臂塞進校服一隻袖子;這少爺右手捧起牛奶喝,吳姨又利索地把他左手塞進另一邊袖子;他又咚咚咚地跺着兩隻腳叫道,“我今天要穿那雙白色的新球鞋,我不要這雙,趕緊給我換!”
這邊,媽媽歸秀蘭正對着電話在發火,見唐天還一副不緊不慢的樣子,稍微擋一下手機麥克風又吼了唐天兩句,再對着手機風風火火地繼續說下去。
唐天覺得被媽媽批評得太憋屈,撞進剛才一直舉着報紙、把自己與外界隔斷開的唐山海懷裡尋求安慰,卻沒留意到唐山海剛剛端起一杯咖啡,他這一撞,把咖啡撞得灑在唐山海的胸前。唐山海一巴掌拍在他的屁股上,又急匆匆查看兒子的頭和脖子,有沒有被咖啡燙到。
歸秀蘭放下電話趕緊拉起丈夫去換襯衣,一邊還安排着司機送唐天去上學的事情。
大家紛紛站了起來。
突然,吳姨那尖利的聲音響起:“三少爺,你站在那裡幹什麼?”大家才擡起頭看着這個外來的男孩。六七個人像被施了魔法定住一樣,場面突然安靜下來。
唐晔對着大家笑笑,一步一步走下樓梯,對名義上的父母和兄長恭敬地問候早安。但除了唐山海,沒有一個人理睬他。
片刻之後,歸秀蘭才罵着陳姨:“作死了你,幹嘛不去叫三少爺起床?”
陳姨委屈地回嘴:“那個方總昨天說,早上不要催促他起床,讓他睡到自然醒的,這不,一幹活回頭我就把這事給忘了。”
唐天便叫道,“媽,這不公平,為啥我早上就得起得比雞早?”
“你問我?問你爺爺去!誰讓你讀書不争氣不會讨你爺爺歡心啊?”
“我管那老頭子幹嘛呀,能讨你歡心就行了呗。”唐天對着媽媽甜甜笑道。
“就你嘴巴像吃了蜜似的!快上學去!老公,快去換上我前天才給你新買的那件襯衣。”
“放在哪?”
“哎,我給你拿吧!”
她挽着唐山海的手臂,兩夫妻從唐晔身邊經過時,唐山海随意說了一句,“小晔,要吃什麼早餐跟黃姨和陳姨說啊!”
唐晔低聲應了句,“好。”
等到三個主人離席,保姆們也開始收拾桌子。陳姨過來問他想吃什麼,他看了看桌面,随口說,“面包。”
陳姨端出兩片烤方包和一杯牛奶,放在男孩面前。男孩聞了聞,看了她一眼,說,“請您下次不用給我準備這種牛奶了。”
“小孩子要多喝牛奶,才能長得高長得快的!”
“我對普通牛奶過敏,隻能喝水解蛋白奶。方伯伯應該和您說過的。”
“哦,對對對,我忘了。我回頭和太太說去。”
“謝謝。”小孩有禮貌地說着,拿起烤得有點焦的面包,就着溫水吃了起來。
沒有了别人,這個早餐吃得一如既往地安靜。
他吃完早餐,唐山海夫婦也已經各自回公司去了,沒人記得經過餐廳時跟他告個别。他在自己房裡過着和往常一樣無聊的上午。
中午1點多,他在偌大的新家裡穿行,安靜的走廊裡回蕩着自己的腳步聲。他下了一層樓,平時在爺爺家,他一坐到飯桌就有仆婦為他送上餐食。現在在餐廳裡,他沒看到任何擺放好的食物,也沒見到任何仆人。
他聽見廚房的方向有說話的聲音,便走了過去,輕輕敲了敲那邊的一扇門。
沒有人回答,他輕輕地轉着門把手。門開了,哥哥的保姆吳姨和負責煮飯的黃姨正在坐在工作陽台的一張小折疊桌邊聊天。小孩有禮貌地對她們說,“你們好。我想吃午飯。”
那兩個仆婦被開門聲打斷了談話,停了一下,又像沒見到他一樣,繼續說着剛才的話題。
小孩提高了一點音量:“黃姨,我現在想吃午飯,請您為我準備一下。”
被主人家小孩點到名的保姆黃姨很是不爽,重重地把茶杯拍到桌子上,對這小孩蠻橫地說,“剛才問你又不吃,也不看看現在幾點鐘了,沒飯吃!”
他回想起陳姨一個來小時前上來叫過他吃午飯,但他還沒餓。“我平時都是餓了才吃的。”小孩有點委屈地對黃姨解釋。
“你餓了關我屁事!老爺、太太和少爺中午都不在,我們平時也就12點鐘随便吃吃,偏你來了就得要我随時做飯。”她說話粗聲粗氣。
小孩冷冷的,定定地看着她:“黃姨,這是您的工作,請您現在馬上做午飯。”他幽深的眼睛一直盯着黃姨的臉,讓這保姆心虛起來。
旁邊的尖嘴猴腮的吳姨拍了她手臂一下,用家鄉話勸說,“去吧去吧。畢竟是老太爺家送過來的人,别把老太爺惹不高興了,老爺罰我們。”
黃姨一邊起身一邊用家鄉話回應吳姨:“不就一私生子,還不知是誰的種。這麼難搞。”
很快,她随随便便炒了一個青瓜炒肉片,又煮了個雞蛋面,就算是打發了這個小孩。
唐晔夾起了一塊炒得硬梆梆的肉片送進嘴裡,嚼了幾口就吐了出來,真難吃,又鹹又柴!他就着面條裡的熱湯把青瓜吃掉,又吃了雞蛋和幾口面條,就告訴黃姨,自己吃飽了。
黃姨許是剛才被他盯那一眼吓到了,又或許是想到他是這稱霸南方的萬裡唐家老太爺的愛孫,當着面倒是沒說什麼就把東西收拾進廚房,但一關上廚房的門就開始罵罵咧咧:“做了又不吃,拿人來消遣。”
吳姨在她旁邊出主意,“不如晚上跟太太說說?這小孩難伺候。”
“太太?難道太太就敢不聽老太爺的?真是送了尊佛過來,讨厭死了。陳家的倒個垃圾倒了多久,還不回來。明明就是讓她看管這小孩的,就應該她做給他吃。”
“早上不是說那小孩喝不得普通牛奶麼?劉家的給了錢讓她趕緊先去超市買一罐那種特殊奶粉,說,别讓大宅那邊知道他連奶都沒得喝。”
“真是難伺候!”兩個老鄉一邊做着家務一邊吐槽。
唐晔吃完飯,還逗留在飯廳裡。他想起十天前、哥哥生日那天,他在這裡看到過一張報紙,那時,一掠而過那一眼,有一張外國新聞配圖讓自己印象深刻。
唐山海家的内務管理有些混亂,至少小孩在大宅裡還沒見過每日的報紙、财經雜志等雜亂交錯地堆在餐廳的角落,一兩個月都沒有清理。得益于仆婦們的懶惰,他一邊一張張、一本本按時間順序疊好、理順,又一頁一頁打開國際新聞翻看。
12月底發生了不少大事件,很多新聞配上了外國女性的頭像照片。
小孩坐在報紙堆中呆呆地看着某張圖片。
嚴絲密縫的記憶像被打開了一個缺口。一個年輕的高個子白人女性,不顧他的聲聲呼喚,越走越遠,把他留在了原地。
那個應該是他真正的媽媽,卻漸行漸遠,隻給他留下一個如釋重負的背影。
突然,他腦海裡又現出一個血肉模糊的男性,肮髒而腥臭。直到最後一刻了、那個黑乎乎的手還要拼命伸向自己……
他忍不住轉身嘔吐了起來。
“哎呀,你這小孩又搞啥!”吳姨和黃姨聽到飯廳的異常,跑出來查看,正看到這小孩跪坐在一堆報紙中,嘔吐了。吳姨趕拿紙巾捂住他的嘴把他塞進最近的洗手間,黃姨又準備開罵,這時陳姨剛好買完奶粉回到,看這陣仗驚了一跳,趕緊先搞好了這孩子,把他全身清理幹淨,讓他進房間呆着,再在兩個同事的冷嘲熱諷中清理完被嘔吐物沾污的報紙。
唐晔喝過奶粉,又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恢複精神。
日頭西斜,他盤腿坐在房間飄窗上用平闆畫畫。突然,砰的一聲,門被用力推開,唐天問都沒問一聲就闖進來,冷冷對他說,“吃飯。”
他擡起頭對他微笑,“好的,哥哥。”
唐天對着他的笑臉一時沒反應過來,稍微呆了一下,他才說:“叫你吃飯就快一點,等一下還得陪我做作業呢!”
他還是維持着那個溫和的笑容說,“知道了,哥哥。”
歸秀蘭已經回來,但沒見到唐山海。她看見兩個男孩走出來,便招呼,“小天快坐下來,飯都涼了。”
唐天坐到媽媽對面的位置,拿起筷子大口大口的吃起來。
唐晔走到她身邊恭敬地打招呼,“媽媽,您回來了。”她瞟了他一眼,就當是回答了。不在唐萬裡和方源面前,她連表面功夫也懶得做。
唐晔等了一下,見她沒說什麼,就當是她默認自己能夠坐下吃飯了,便繞過去,自己拉開唐天身邊的凳子想坐下來。
這時,唐天的保姆吳姨卻指着十人餐桌最遙遠的位置,尖聲說,“三少爺,您的位置在那兒呢!”
唐晔看了看,與他們母子之間隔了兩個位置,“為什麼我要坐那邊?”他問。
“今天中午你不是嘔吐了麼,怎知道你有什麼毛病呀,傳染給二少爺就不好了。”吳姨陰陽怪氣地說。
他小聲對歸秀蘭說,“媽媽,我沒有傳染病,方伯伯應該跟您說過的。”但看這兩母子,都當沒聽到似的。一個優雅地喝着水,一個大口吃着飯菜。
這時,唐山海已經回到家,他放下東西,在洗手間洗過手走到餐廳,他親昵地擁抱了一下太太、又揉了揉兒子的頭發,見唐晔還杵在那裡,便打了招呼,“小晔,坐下來吃飯呗,來,坐你哥哥身邊。”
吳姨自然是不敢拿出剛才那套說辭的,本來就是借口,用來欺負那小孩。
唐天卻急急忙忙說,“爸爸,她們說小晔有傳染病,又咳嗽又嘔吐,不能靠近我們吃飯,會傳染給我們。”
“亂說些什麼!誰說的?”唐山海不悅,畢竟是自家侄子,豈容他人造謠生事。
“吳姨。”見爸爸發威,唐天很老實地出賣了自己保姆。
“什麼屁話!以後不準亂說!吳姨,注意自己言辭!給三少爺布好碗筷。”
那吳姨隻好把剛才放在兩個座位以外的那套餐具和餐墊拿過來,放到唐天旁邊的座位上。
唐晔坐下來之後,唐天像躲避什麼傳染源似的,往爸爸的方向挪了又挪,差點都隻有半個屁股坐到餐椅上了。
唐山海小聲批評,“小天,不要太過份!”
唐晔轉向唐天慎重其事的說:“哥哥,我隻是有點哮喘,發病其間會咳嗽及嘔吐,我會注意個人衛生,不影響到你。這個病不會傳染。請你放心。”說完,他拿起公筷開始夾菜,再換私筷送進嘴裡。
唐天悻悻的不知道怎麼答話,終于也正常坐好開始大吃起來。
歸秀蘭冷眼看着,不發一詞。
傍晚,唐天的家教、一個大學生模樣的男生來到他們家給唐天補習功課,兩人鬼鬼崇崇溜進唐天的屋裡關上房門。
唐晔進房間時,大學生還想裝模作樣地教一下唐天,唐天擺了擺手說,“别怕,一個死小孩而已。”随即又冷冷地問,“你進來幹嘛?”
他讨好地對兩人笑了下,“剛才不是哥哥說,讓我陪你做作業嗎,看一下哥哥的課本嘛!”便走到書桌前,饒有興趣地翻閱着小學數學六上的數學書和練習冊。
許是遊戲剛打完一局在等待進入下一局,大學生無聊起來,以為以唐家這些有錢孩子哪有愛讀書的,便随口逗他,“你會嗎?不會可以問我。”
唐晔不動聲色地問了他好幾個函數題。一開始大學生還答得上,後來竟啞口無言。這個孩童笑着說,“聽說哥哥是數學系的?”這時兩人的手機裡傳來音樂提示,這小孩也不糾纏,輕拍了一下大學生哥哥的手機,“大哥哥,排進戰場了,進去吧。”
大學生反而不敢再玩遊戲了。
唐晔笑道,“玩吧,沒事。揭穿我哥或你,最多就是他被批評一頓,辭退掉你,再換另一個人來陪他打遊戲而已。對我的目的沒好處。”
唐晔左看看右看看、正想問一問,吳姨敲了敲門在外面尖聲說:“少爺,教鋼琴的吳老師來了。”
“什麼?我能練鋼琴?”唐天剛好這一局結束,顧不得别的,他大步走了出去,又突然轉過頭回來:“勇哥,我作業沒做呢,給我做完再走啊!”絲毫不在意唐晔在不在場。
大學生勇哥“哎”地答應了一聲,很自然地從他書包裡拿出練習冊,很自然地翻了翻作業登記本,很自然地提筆幫他做了起來。
沒做幾題,大學生突然驚了一下,一擡頭,原來剛才被唐天稱為“死小孩”的那個孩子還在呢,臉上還是笑嘻嘻的,但手裡的手機卻把自己正在做小學生作業的過程拍攝得一清二楚。
“你幹什麼?”他粗聲粗氣地想吓這個小男孩。
“拍下大哥哥幫我哥做作業的證據呀!”小孩的聲音糯糯的。
“你拍呗!小天又不怕你告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