甯珂心亂了，那晚，她看不清盛冉的表情，是遺憾，還是單純感歎？

她第一次有些迷茫，明知道前面是死胡同，是否還有繼續的必要？

她不夠聰明，卻拼命地追趕那道光，隻因為光的盡頭有盛冉在。到了盡頭會怎樣，繼續漫長的黑暗嗎？

她的每一個寒暑假都不會歇着，這個寒假尤其忙。

學習、複習、在廠裡幫工，給廠裡員工家的孩子補習，忙碌時腦子裡的迷茫被擠到角落，深夜裡各種情緒卻洶湧瘋長。

這個寒假盛冉不旅遊，但卻一直沒來找過她，這是從來沒有過的。

從她剛離開，她就開始計算新學期的來臨，就算沒有結果，那又怎樣呢？她喜歡她就夠了。

既然她有那樣的感歎，是不是意味着，在感情上盛冉對她有那麼一點偏向？

如果她是男生，她們可能根本不會成為朋友，更不會有那麼多親近的瞬間。

性别不是阻礙，是她的近水樓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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甯珂走進門，昨天晚上她的英語模拟卷聽力扣了六分，所以她正在重新細聽這段錄音，耳機裡播音員字正腔圓，剛說完九磅十五便士。

“你們是不是分科了？”

甯珂恍若未聞，徑直走向自己房間。

“站住！”甯爸爸加大音量，盡顯父親的威嚴。

甯珂按下暫停鍵，摘下耳機，“怎麼了？”

“是不是分科了？”甯爸爸強忍着怒氣。

對于分科時間，甯爸爸經驗豐富，畢竟前面有四個兒子，都經曆過高中分科，學号數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雖然前面四個兒子都沒考上第一中學，但好歹也讀完了高中，在有多個孩子的家庭，這是非常難得的。

大兒子在鐵道局提幹，也有了自己的家庭；老二即将在報社轉正，那裡都是文化人，也前途無量；老三雖然還沒正經工作，但到處打零工沒閑着，能幹，還能貼補家用；老四高中剛畢業，年輕就是資本，總能找到好工作。

他以他的四個兒子為豪，所以就認為甯珂也要走哥哥們的路，讀理科，高中畢業就好找工作，找不到工作就嫁人。

而且她居然靠近第一中學，或許會有更大的用處。

“是。”

“選的是理科吧？”

“文科。”

“嗯好……什麼？”甯爸爸驟然反應過來，一把将院門重重關上，“你腦子是不是進水了？拿筆杆子有什麼出路？難道一輩子都要老大養你？”

甯珂嗤笑，“如果真是那樣，又關你什麼事？”

不說她不會靠甯建國活，即便真是那樣，這個生理上的父親可曾承擔過半分責任？

“不關我的事關誰的事？啊？”

“前十六年，你可從來沒這麼說過。”

“天下無不是的父母，我那是在教育你，不然你早就走上歪路，還能好好讀書？”

“教育我什麼？你要不問自己這樣的說法好不好笑呢？這麼會教育，你怎麼不去教育别人呢？”

“你怎麼跟我說話的？我是你爸！你必須聽我的！”

“你這輩子最大的成就，就是找了我媽給你生了這麼多孩子，你該感謝我媽，是她給了你父親的身份，讓你耍了一輩子做父親的威風，不然還有什麼能耐？

你說的話就是權威，這個家是你的一言堂，你喜歡的，就捧到天上，你讨厭的，就踹到泥裡。有什麼不好承認的呢？别冠冕堂皇地說教育。”

此刻的甯珂不像之前那樣瘋狂得歇斯底裡，出奇地冷靜，這樣的對峙早就在她腦子裡上演了千萬遍。

甯爸爸被氣得面色鐵青，着急到處找趁手的東西，又要玩棍棒底下出孝女的那一套。

“真是翅膀硬了！我養你到這麼大，就是讓你反天的？你還好意思提你媽？你媽就是你害死

的！”

“我媽到底是誰害死的？她痛了一次又一次，是她自找的嗎？不是你讓她生的嗎？你才是罪魁禍首！”

曾經她一次次自責害死了母親，後來她明白過來了，她害死了母親沒錯，但不僅僅她是兇手，這個男人也是，是他一次次将她推到鬼門關！

“混賬！”甯爸爸暴跳如雷，像被扯掉了遮羞布，氣急敗壞地抄起一把椅子扔過來，甯珂躲開。

下一秒他就看見院門後靠着的扁擔，大步跨過去拿，甯珂趁機跑進屋裡，把門拴上，在背後面抵上棍子，又把桌子挪去頂着。

外面的謾罵震鼓宣天，間或穿插着方麗麗和和甯建文的勸說，但拳頭還是不停地砸在門闆上，發出陣陣悶響，甯珂靜靜坐在床上，看着一拱一拱的門，心中泛起涼意。

如果他闖進來，她能用什麼抵擋？

對了，盛冉送了她一把美工刀，說是用的德國精鋼，雖然小巧精緻，不像菜刀那麼攝人，但極其鋒利。

從床底下的拖出箱子，一層層将東西拿出來，她要找那把美工刀，最後那個細長的盒子并排在那隻陶瓷小花貓邊上。

甯珂有片刻的遲疑和放松，想拿起小花貓再看看，卻又怕弄髒了她，可是不結束這一切，她永遠也拿不起她，視線落在美工刀上。

按照戶口上的年齡，她還差兩個月才滿十六周歲，如果他闖進來實施暴力，她不小心傷了他，就隻是算作防衛過當，是這樣嗎？

是的，沒錯，就是這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