斯特收回手,聲音冷靜:“你索取我的痛苦,于是我能從那裡醒過來,你說過,和你一起睡覺能安穩些。”
是的,比起第二次夢到狄米萊特,第一次的夢實在短暫,簡直太能稱得上是“安穩”了。
拉斐爾再次後退,絆到床,跌坐在上面,斯特在他面前蹲下,仰頭看去,拉斐爾抿唇,手放在腿上,一副做錯事接受批評的心虛模樣。
“拉斐爾,這對你有什麼影響,不用我說吧?”實際上斯特不知道後果,不過反問比直叙更能直擊人心,“精神力消耗?你也是對伏爾珀斯這麼說的,對其他雄蟲這麼說的?誰也不知道,對嗎?”
拉斐爾猛然擡頭:“我!我……”
他急促喘息幾下,慢慢紅了眼眶:“我不是有意要騙你們的,我隻是、我隻是,我,”他幾乎要呼吸不上來,斯特給他順氣,坐在他身旁,按着他腦袋靠在自己肩上,拉斐爾經常喜歡挨着靠着别人休息,此時呼吸慢慢平複,“我隻是……”他攥住斯特衣角,将臉埋在他肩上,眼淚洇濕了他的衣服,溫熱而冰涼,“我不想失去你們……”
“我不想……眼睜睜看着你們死去,卻隻能看着……”他帶着哭腔,抽噎一聲,緊緊抱住斯特,止不住顫抖。
斯特一愣,為什麼?
随即他想起自己的體驗,隻是夢到狄米萊特,便真如親身經曆了一切,甚至會分不清自己與狄米的區别,到此時分清了,想起來也仍然難受——如果其他雄蟲也經曆過這些,是不是也會絕望痛苦加身?
不,那真的不是夢?狄米萊特是真實存在的?他生活的地方也是嗎?與當下蟲族制度全然不同的地方,這不是小事,聖殿不會——如果那是早就發生過的呢?
這個想法,令他如墜冰窟。
庭院會保存死去雄蟲的精神力,連帶着他們的記憶,他會經由庭院見到過去的記憶,其他雄蟲也會,狄米萊特,乃至過去的所有雄蟲,很有可能都如奴隸一般活着,而現在的雄蟲,則再次在夢中經曆那般災禍。
斯特閉上眼,他對這裡沒有歸屬感,也一直看作是個故事,但這般殘酷的事還是令他不适。
過去的苦楚,如今也依舊承受,為什麼要這樣?
拉斐爾将手放在斯特心口:“雄蟲很脆弱,我見過的,情緒起伏過大,很容易碎掉,我記性不好,所以一些劇烈的情感也很容易忘記,沒關系的。”
“所以,你拿走了我的痛苦,也喚醒了我。”斯特聲音艱澀。
拉斐爾努力揚起笑臉:“所以跟我一起睡覺能睡得很好!大家都搶着和我一起睡!”
“……”
斯特:“拉斐爾,你不必這麼做。”
“可是,”他臉上依舊是那副像是什麼都不明白的天真模樣,如果不是斯特衣服上的水痕,仿佛從未流過淚,“老師就是這麼做的,也從來沒有說過很累。”
伏爾珀斯……
斯特垂眸:“你還小。”
“再過七個月我就成年了,”拉斐爾強調,“七個月很快!”
斯特點頭:“可七個月還沒到。”
拉斐爾睜大了眼:“那!”他不知道說什麼好,喪喪垂頭,“好吧。”
過一會兒他又擡頭,期期艾艾:“哥,你能不能不告訴其他蟲啊。”
斯特早就打定主意要說了:“這個其他蟲,難不成是你的老師?”
拉斐爾一僵。
“或者是你的先生?”
拉斐爾心虛。
“還是說你的好友?”
拉斐爾捂住斯特的嘴:“所有都不行,”他可憐兮兮,努力擠出眼淚,“哥,哥——别啊哥。”
“下次别這麼做了。”
拉斐爾沉默下來。
好犟:“至少我不需要,拉斐爾,如果這是命運,該我承受的,我不會讓你來替我。”更何況自己比雄蟲的承受力要強。
“可是……”拉斐爾彎下脊背,似乎又想把自己縮起來。
“我不會有事的,”斯特笑了,“我可是很難殺的。”
拉斐爾沒有被安慰到,于是斯特攬過他肩膀,跟他講自己與卡斯帕的初遇,被多毛獸抓走後的經曆,講自己多麼英勇多麼機靈,拉斐爾逐漸沉浸于叙述中,不時驚歎,為了斯特抱怨卡斯帕的粗魯,又因為多毛獸對斯特的舉動大笑。
最終,他忘記了之前的事,對斯特充滿崇拜:“要是我,我估計會慌到哭,哥好厲害,哥從來不哭!”
也不是從來,但斯特很受用。
他可太喜歡聽被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