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誰?
不等他們看分明,光路的最後一縷金塵消散在風中,仿佛從未存在過。
大地,愈合如初。
一切都發生得太快,讓人來不及做出反應。
楊婵脫力跌坐在地,死死盯着光路消散的方向,指尖摳進地面磚縫,染紅了塵土。
那個名字在她唇齒間輾轉,終究沒有喊出口。
這就是……他的選擇嗎?
裂縫已合,敖無心快步趕回來扶住楊婵,目光在消失的光路與楊婵之間來回遊移。
敖無心心念電閃,瞳孔猛地收縮:“莫非,那人是......”
“他成魔時種下那般業障,”楊婵的聲音輕得幾乎聽不見,“複生後又怎會苟活?我該料到的......”
敖無心聽清楚楊婵在說什麼之後,心中劇震,下意識向楊戬看去,恰好迎上楊戬的視線。
他的視線很冷靜,相隔太遠,她辨不出情緒,卻有一股寒意莫名升上後脊。
劉彥昌今日的選擇,也在他的謀算之内嗎?
他料定劉彥昌清醒後不會苟活,所以,助劉彥昌複活是假,實則是……讓劉彥昌有機會自己做出選擇,贖清靈魂的罪孽?
曾經,敖無心真的以為,楊戬是為了楊婵才不惜一切代價要複活劉彥昌。
劉彥昌的死局,早在鬼面書生吸食凡人精氣的時候,就已經注定了……
而楊戬,給了他贖罪的機會,哪怕這機會讓玉帝自以為拿捏住了楊戬,往楊戬身上潑了最黑的髒水,也不曾急躁辯解半句。
敖無心一時不知該說楊戬心狠,還是說他慈悲。
遠處,劉沉香後知後覺,奮力掙脫李靖的束縛,撲向光路消散的地方。
“爹!”
他的喊聲帶着哭腔,劃破長空。
“爹——”
像是一場噩夢,隻有滿地斷壁殘垣為證。
一片混亂喧嚣、生離死别中,楊戬的墨眸冰冷如霜。
他大步上前,徑直走到李靖跟前。
敖無心不由驚呼出聲:“二爺!你要做什麼!”
他身無法力,這時候去自投羅網嗎?
不待李靖開口,楊戬先含笑道:“抓我回天複命吧,李天王。”
雖是說着近乎“投降”的話,楊戬身姿英挺,威風八面,絲毫不減司法天神的氣勢,連一身戰甲的李靖也無法壓過他去。
李靖狐疑地凝視着楊戬,思忖着他的意圖。
就算楊戬法力盡失,李靖也不敢分毫大意。
“舅舅,我和你一同去!”劉沉香用力吸吸鼻子,發狠似的抹了一把眼淚,雙目猩紅,顯是已經猜到楊戬的意圖,“走,我們去問問玉帝和王母,究竟是怎麼當的這個三界之主,竟使地脈斷裂至此!”
以至于,爹以身補地!
爹回來了,爹挽救了這些人,可是爹徹底不會回來了!
曾經不敢細想的罪孽,那些驟然的變故,沉甸甸壓在劉沉香心頭,如荊棘一般纏繞住他的心髒,讓他無力分辨那些是非對錯,隻想找個出口,橫沖直撞,甩掉那令人窒息的灼燒感。
“舅舅!我們反上天去,問個清楚!”
哪吒也道:“楊二哥!算我一個!”
“逆子!”李靖暴喝,卻無人理他。
楊婵撐着敖無心的手站起來,擡手抹掉唇邊的血痕,“沒錯,我們不躲了,一起上天,當面問問那位陛下、那位娘娘,究竟怎生倒行逆施,以緻地脈受損、大地龜裂!”
局面早已超出李靖的掌控,眼前這些人要上天,他也攔不住,怒目良久,也隻得松口道:“既然如此,諸位自便就是,李靖沒有阻攔的道理!”
楊戬便回首看向敖無心。
“諸位先行,我去去就來。”敖無心卻道。
“嫂嫂,你要做什麼?”楊婵詫異,莫名有種不祥的預感,“嫂嫂,你萬萬不可獨自冒險,要做什麼我陪你一起去!”
敖無心摟住楊婵,在她耳邊低聲道:“既已發展到如今這個境地,我便去西天求一樣寶物,等會兒用得上。”
“寶物?”楊婵不明白。
劉沉香已趕到楊婵身邊,扶住重傷的母親,鄭重道:“敖執律若要幫忙,隻管吩咐沉香同去,若敖執律自己應付得來,便隻管放心去,這裡有我們呢。”
敖無心點頭,暗自贊歎劉沉香的品性,方才遭逢變故便能迅速冷靜,又能說出這樣一番周全的話來,不愧是婵妹的孩子、楊戬的外甥。
敖無心再次看向楊戬。
他一定能明白她是去做什麼。
既然劉彥昌已不在了,那成魔之事也就不必擔心害了劉彥昌性命,再也沒有需要掩蓋的軟肋,再無顧慮。
她一定,要替楊戬、替自己,替楊婵和劉彥昌,替大鵬鳥以及所有被玉帝算計之人,洗清冤屈!
等她,千萬要等到她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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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人間變故頻出,天上不過片刻。
玉液瓊漿還在金磚地面上流淌,許仕林跪着不敢擡頭,解釋:“陛下和娘娘連通天地氣息,靈氣過盛,以緻靈蛇生出靈智,有了自己的思想,擾動了陛下和娘娘的魂魄,緻使天地靈氣混亂,地面上升,天穹下沉,所以才……才會出現地脈異象。”
“玉帝”一拂袍袖,怒氣沖天地坐回瑤池寶榻,“這些話,你讓本宮如何向衆仙家交待!”
仙官來報:“太上老君、太白金星等人都在瑤池殿外求見陛下和娘娘。”
大地多處出現巨大裂縫,此事根本瞞不住,玉帝王母總要率領衆仙徹查此事,給三界一個說法。
“罷了!”“玉帝”嗔罵一陣,“讓他們都到靈霄殿去商議!”
總不能引着所有仙家都來瑤池,萬一被哪個眼尖的撞破了換魂的秘密,那才是萬劫不複的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