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寸心!”
楊戬在喚出這個不該喚的名字時就已經徹底清醒過來了。
身為天界真君神殿執律長的她,名叫,敖無心。
一字之差,隔山跨海。
楊戬切了她的脈,所幸内傷不重,隻是驚悸和過勞,睡一覺便好了。
此處隻有一張床榻,楊戬将敖無心拖上榻,欠身給她讓出一點地方。
她的長睫随着均勻的呼吸輕輕顫動,略顯瘦削的面頰、瑩白如玉的肌膚都入骨地熟悉。
楊戬修長的手指在觸碰到她臉頰的前一刻停住。
他閉了閉眼,再度睜開,眸底的心緒終于收斂得再不露痕迹。
——他和她,早已不是夫妻了。
楊戬反手試了試自己額頭的溫度,一股惱火湧上心頭。他自诩法力無邊,已有上千年不曾發熱,那鬼面書生究竟是何方妖孽,竟有本事令他楊戬栽了這麼大的跟頭。
這間農舍依山傍水,燦爛春光裡一條小河蜿蜒而過。
楊戬緩步走出屋舍,除去外衫,步入清澈如碧玺的河中,倚住一塊大石閉目養神。
這時節河水尚且冰涼,正好用來排解身上的高熱。
冷,是一種令人清醒的感覺。
由于重傷而混沌的思緒也在刺骨的河水侵襲下漸漸明晰。
必須盡快找到三妹,自打聽聞寶蓮燈失竊,他還沒見過三妹的人影。既然妖魔拿到了寶蓮燈,又豈會放過寶蓮燈的原主?
如今見那鬼面書生能将寶蓮燈的實力發揮到這個地步,連他楊戬都難以抵擋,焚心般的憂慮席卷而來。
他必須盡快去找到楊婵,确認她是否平安。
他欠三妹的已經太多了,若不能将她守護周全,楊戬真不知該如何原諒自己。
這一生總是在虧欠旁人,大哥、母親、寸心、三妹、沉香……
楊戬生生收住逐漸漫開的情緒,一眨眼,漆黑的墨眸又是一片冷靜自持的幽邃。
他自覺體熱已降了不少,施法除去身上的水氣,重新披好外衫往屋内走去。眼前忽地一陣天旋地轉,楊戬堪堪扶住門框穩住身形,閉目忍過暈眩。
代楊婵承受的這一道華山符咒正在損毀他的三千年根基,于是這一次竟傷得這般沉重。
楊戬以手握拳恨恨鑿在門框上,眸間閃過一絲殺意——鬼面書生,他定不會輕饒。
敖無心在榻上睡得很沉,已自覺翻滾到了裡側,占了楊戬原先的位置。
楊戬不緊不慢地來到榻邊坐下,替她蓋好了被子。
西海真龍自不會被凡間一點寒氣侵襲,他也不知自己為何要這樣做。滿腔沉重的歉疚,着實無處安放。
楊戬在床榻外側盤膝坐好,含胸拔背,真氣運轉一個周天,額頭便又滲出了冷汗。但他急着打探楊婵的下落,何況自己也需盡快恢複身子将敖無心護好,實在容不得慢慢靜養,須得盡快療傷才是。
楊戬咬緊牙關,再次提氣,額心一點銀光若隐若現,長發間淡淡流光浮過,整個人蘊在淡藍色的神光之中。
不知過了多久,天神的頭忽然垂了下去,身子失去支撐般緩緩歪斜,最終躺倒在榻上。
-
晨曦從窗子灑下來,映在敖無心姣好的面上,窗外春光、窗内美人交映成輝。
敖無心長睫輕顫,緩緩撐開了眸子。
這一覺睡得很飽,醒來時身上有一種久違的輕松感,深呼吸一次,鼻端還有一絲溫暖的清香,幾乎令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腦沉醉其中。
等等,這清香……
敖無心猛地瞠目,不敢置信地發現,自己果不其然……正、正、正躺在司法天神楊戬的懷裡!
“啊——”
敖無心驚恐地尖叫一聲,下意識雙手不遺餘力地推了出去,那人竟也毫無防備,被她生生推下了床榻,結結實實摔在了地上。
楊戬被這巨大的動靜驚醒,從地上坐起身,茫然而詫異望着床榻上滿面驚恐的敖無心,不知發生了何事。
一日之計在于晨,敖無心大清早的被這醒來的姿勢驚得半晌緩不過神,倒是楊戬,見了此情此景,倒也不難想象敖無心在驚訝什麼。
他很清楚昨日發生了什麼。
昨日,什麼都沒發生。
他隻是,扶她躺好安心睡一覺。
隻不過,強行療傷時昏了過去,于是不小心同榻而眠……
當真什麼都不曾發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