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種差事向來落到哮天犬頭上。
以他沒心沒肺的性子,就算在二爺跟前作出什麼沒眼色的反應,二爺一般也不會怪罪。這大約是對狗的格外寬容。倘若換了他們梅山兄弟幾個,便又是另一回事了。
哮天犬在梅山兄弟面前向來隻是個夾着尾巴的小弟,隻好不情不願地應了。
沒頭沒尾地跟進主人卧房,好像有點讨罵。哮天犬在外間轉了一圈,倒了杯清茶端着,算是找到了由頭,這才叩門進去。
就見楊戬正立在門邊,微倚着牆,聽見有人進來,銳利地掀起眼皮盯住了來者。
“主、主人?”哮天犬不明所以,一腳還留在門檻外,不知是進是退。
楊戬喘了口氣,複又略顯疲倦地阖上眼,低問:“何事?”
哮天犬這才覺出不對,見主人面色難看,額角還有薄薄一層冷汗在燭火的映照下反出光澤,“主人……有什麼不适嗎?”
楊戬張了張口,卻忽然悶哼半聲,壓抑不住,唇角溢出鮮紅的血來。
哮天犬吓得魂飛魄散,手上一軟,茶盤便翻了。
楊戬眼疾手快,一手把他拽進屋裡關緊房門,一手施法鈎回茶盤塞回哮天犬懷裡,沒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
哮天犬慌裡慌張地把累贅茶盤放在地上,擡手虛扶着楊戬,又不敢真的碰到主人惹他心煩,“主人受傷了?”
不應該啊,主人豈會輕易傷成這樣?
“是符咒,”楊戬輕輕甩了甩腦袋,似乎想讓自己清醒一點,語調緩慢,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王母娘娘的符咒。”
“啊?”哮天犬吃驚不小。
符咒反噬後的症狀,除了主人自己,也隻有他一條狗知道。兩百年來,主人頻頻夢魇,偶爾白日裡也神思不甯,但畢竟都不是什麼劇烈的病症,平日裡也不許他聲張,這下居然好端端的就吐了血!
哮天犬急道:“屬下求求主人了,還是請醫仙來瞧瞧吧,怎麼突然就惡化了……”
“噤聲!”楊戬低喝,凝神聽了一聽,确定沒有其他人在門外,壓着火氣道:“長點腦子,符咒是王母娘娘下的,醫仙就算診出什麼,敢治麼?白白向王母娘娘走露消息罷了。”
一句話讓哮天犬又想起了二百多年前的驚險,主人被光柱上的符咒反噬,傷及元神,當時甚至連呼吸都沒有了,要是太上老君的仙丹再晚一步,主人就會魂飛魄散!
“那、那怎麼辦呢……要不屬下去問問三聖母,看她是否知道些什麼……”
楊戬擡手止住哮天犬的話頭,“這符咒邪門,連我都不能弄清,三妹哪裡懂得。”
話音未落,叩門聲再度響起。
隔着玄鐵門闆,外面的人聲有些朦胧。
“真君,屬下敖無心。”
她?
她怎麼突然來了?
室内頓時一片死寂。哮天犬不敢再出聲,眼巴巴盯着同樣面露詫異的主人,等待開門或不開門的命令。
“屬下想出一個捉拿大鵬鳥的思路,尚不成熟,請真君評鑒,興許明日大朝會能用得上。”
熟悉的音色仿佛割裂了時間,在真切與模糊之間纏繞交錯。楊戬緩緩地擡起手背,蹭掉沾在下唇的尚未凝幹的血,眸色裡是遲鈍的茫然。
……
“明天我會穿着這身婚服和你拜堂,想起來還有點兒害羞。”
……
“二爺,我們也應該有個孩子了。”
……
叩門聲又響了一遍,“真君?”
蓦地,楊戬一把撐住哮天犬的肩膀,噴出一口血來,把哮天犬吓得五官都飛了。
“您在嗎?”
敖無心第三次敲完門,感覺自己對待工作的執着已經仁至義盡。熱臉貼冷門,有什麼辦法?她歎了口氣,轉身離開。
門卻在這時開了。
敖無心回頭,見出來的是哮天犬,有些意外。
不記得楊戬有跟狗睡的習慣啊?
“敖執律,”哮天犬的神色還是有些見了故人的尴尬,介于相熟與不熟之間很是糾結,“主人說了,有什麼事明早再說。”
敖無心耐心解釋:“明早還有其他趕來彙報的仙官,二郎真君日理萬機,我怕來不及聽我這些小小建議,這才急着相見。”
哮天犬面露為難,擠着說辭:“今日實在晚了。”
那行吧,上司有上司的架子,不是誰想見就能見的。
“叨擾了。”敖無心笑了笑,與哮天犬作别。
天界的夜晚也算夜晚嗎?隻不過沒有白日裡那些公事而已。說什麼“天色晚了”,就像“今天天氣很好”一樣敷衍。
回到房間,見康安裕等在門外,敖無心笑着見禮,“勞康大哥久候了,不知找屬下有何見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