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經立下戰功的定遠侯,悄無聲息死在了街邊一個矮小的屋子裡。銀霜談不上傷心,隻是覺得世事無常。
“姐姐,要是姐夫知道的話,會不會怪我們沒有把老爺子照顧好?”
十五很是擔心,銀霜揉着酸脹的額角。
“七十多歲的人不算短命。秦钰心中大概有數。反正是皇帝造的孽,與我們無關!”
夜深了,豆腐坊中隻有廖廖數人在假忙碌。武明眉一面彎着腰泡豆子,一面咬牙切齒地說道:“那老頭子就是壞心眼兒太多,如今遭報應了吧!當初他看我生的漂亮,派人去我家擡了我做妾。不到兩年就嫌我蠢笨,把我趕回鄉下種地去了。呸!死的好!”
趙母愁眉不展。
“霜兒,秦钰怕是不能回京。秦桑不頂事,江沚出不了門。這喪事還得明眉和你操持。”
武明眉将濕漉漉的手一甩。
“關我什麼事?我跟着他一點福都沒享到,憑什麼要給他送終?”
銀霜卻犯了難。
“他們祖家的人都在關外。我們要把他埋哪兒去呢?不如埋在豆腐坊下面吧,變成鬼保佑我們發财!”
趙母哭笑不得。
“去去去,少出馊主意。”
武明眉道:“不如别埋了,就裝斂好放在那破屋子裡。秦钰回來之後想埋哪裡埋哪裡!”
初一覺得不妥。
“不能入土為安總不好。不如,先埋在門口那大柳樹下面吧。”
銀霜張大了嘴巴。
“埋在咱家門前,你腦子壞啦?聽我的,就埋在狀元樓旁邊的屋子裡,掘地三尺!守靈也在那邊守,我看那皇帝虧心不虧心?”
喪儀果真在狀元樓旁邊的屋子裡辦了,秦桑已經哭暈了三四次,吹吹打打的聲音驚的狀元樓的客人如鲠在喉坐立不安。
京中藏着的暗衛被銀霜調來數十人,披麻戴孝充人數。不然那空蕩蕩的靈堂陰氣森森,誰敢進去?
一連三日,狀元樓無人登門,掌櫃夥計唉聲歎氣。
第四日,四輛馬車突然停在狀元樓前的巷子口。
“喲,這狀元樓怎麼沒人呐?快,給我備一角靠街的大廂房。”
甯家的王夫人下了馬車,穿着一身百花穿蝶的紅錦袍,頭上金钗玉钿,還簪着兩朵紅豔豔的花。
夫人姑娘們紛紛下了馬車,叽叽喳喳個不停。
“今兒高興,好酒好肉都擡上來,我吃了好快活快活!”
秦桑氣得不得了,一口氣沒上來,又暈了過去。銀霜掀開白簾,麻利的行了個禮,笑道:“王夫人果真是性情中人,竟想着來送秦家老爺子最後一程。其實您大可以不必來的,娴妃娘娘生辰就快到了,您該好好備些才是呀!”
王夫人白眼一翻。
“送他?他也配?我……”
銀霜立刻打斷了她的話頭。
“那您一定是來看未來兒媳婦的吧!可憐的桑兒已經暈過去幾次了,您這個做婆母的來安撫安撫也好。快進來把,何必在風口裡說話?”
“她算是什麼東西?給我兒做妾都不夠格。我今日呀,是來吃酒取樂的。你們哭的越凄慘,我心裡頭就越高興。”
銀霜面色微微一沉,正要開口刺她兩句,忽然身邊刮過一陣風。一婦人一頭撞向前方,将那王夫人撞倒在地厮打起來。
一幫小厮馬夫慌忙拉開,王夫人早就挨了幾個耳光。
那婦人跌跌撞撞跑到宮門口,栽倒在地上哭起了先帝。
“先帝啊,我家老爺上陣殺敵,幾下汗馬功勞才掙得家業。可如今人走茶涼,連辦喪儀的銀子都沒有,還要被親家母打上門來不叫入土為安!我今兒就一頭撞死在這宮門上,死了之後一定要親口問問先帝,為何要如此待我家老爺!”
宮門打開了一個縫,一幹官員探頭探腦的走出來。最前方的老丞相早就聽見了這哭喊聲,正要訓斥一番。可他口都沒張,就被那女人一腦袋撞倒在地,一把老骨頭摔狠了,半天爬不起來。
銀霜悄悄揮手,兩個帶孝的男子健步如飛沖上去。
“幹娘,您千萬不能死啊!您要是死了,二姑娘更沒指望了!”
二人拖着那婦人飛快地回到靈堂内。銀霜冷笑一聲,跟着進入屋内。
樂聲又開始奏鳴,哭聲此起彼伏。老丞相被人扶起,氣不打一處來,卻沒法子追究。
紅白喜事一向大過天。丞相若是計較,恐怕聲名受損,得不償失。他隻得氣鼓鼓離去。
甯大人一看自家的蠢夫人在狀元樓前抹眼淚,冷哼一聲甩袖子離去。
夜晚,秦桑堅持要徹夜守靈。銀霜與初一十五便留在靈堂相陪。
夜裡,一輛馬車停在巷子口,江沚淚眼婆娑撲倒在棺椁前。
“好了好了,你表姐接着守,你回去睡覺去。萬一你一病不起,七日後誰來添第一抔土?”
初一十五強行拉着秦桑去休息。銀霜看見江沚臉頰腫得不輕,心底生出一股氣。
“你爹打的?”
江沚擦了擦眼淚,似渾不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