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希望燕王與故人相聚,能夠聊以慰藉……”
地牢的石門再度緩緩關上。
漆黑的地牢中,有一線光自巴掌大的窗中透進,空氣中的浮塵被驚擾後散開又再度一點點飄遊着。
君卿聞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她緩緩坐直了身體,卻一時不敢回頭望他。
腥濃的血味混雜着其他的味道,她竟一時覺得無法呼吸。
直到身後的人蓦然咳了一聲,他一動,連帶着鍊條拖着石地,磋磨出金屬聲。
汨羅睜開眼,看見君卿轉身扶住那渾身是血的男人。
“咳……小君卿……”
他在喚她。
“你會怪我嗎……”
君卿死死地盯着他身上的傷口,聲音如同九尺之寒:“你堂堂燕王怎麼淪落到如此地步,你的那些朝臣,那些死士呢!”
李淩輕阖上眼,微不可察地搖了搖頭:“你不是知道我的身份麼……自始至終,就我一個罷了……”
“什麼意思?”
身後傳來窸窸窣窣的穿衣聲,君卿才蓦然想起來汨羅也在此處,她身形一僵,而後還是探身去查看穿過他肩頭的鐵鈎。
鐵鈎粗如孩童手臂,貫穿的傷口出已經結了無數的痂,隻他稍一動,傷口便會再度裂開,如此反複,已有腐爛之勢。
她與無塵交過手,李淩如今的武功連她都不如,若隻是為了困住他,根本無需做到如此境地,看起來更像是一種……
淩辱。
君卿封住他周身大穴,減少血液的流動,而後手腕在鐵鈎尖端處狠狠一劃,将傷口貼在了他的唇上。
汨羅猛地抓住了她的手腕,震驚之色溢于言表。
君卿輕輕一掙:“放開我。”
濃烈的血腥味瞬間彌漫在他的口腔中,李淩圓瞪着眼,後知後覺她要做什麼,忙擰着頭掙紮起來,卻被君卿一把攥住下颌,冷聲道:“我血都流了,别浪費。”
幾乎是被迫半仰着頭喝下了那些鮮血,其中幾次差點嗆到。
那血液像是有神力,進入五髒六腑内化身為一粒粒火種,所到之處,縱情燃燒。
君卿打量着他的神色,直到他面色稍霁,才頹然松開了力道,下一秒受傷的手腕便被捉住,汨羅從自身衣領處撕下一塊幹淨布,将她還在不斷往外滲血的傷口嚴嚴實實包紮好。
李淩雙唇染血,目光卻比之前更有神,他複雜地看着眼前的兩人。
“此等邪術,你是從何習得?”
君卿閉着眼睛調理自身,聞言後不覺冷笑:“那我要問師父——那日雨夜給君卿施了什麼邪術,以至于我武功盡失?”
李淩與汨羅相對一眼,而後兩人各自撇開。
深秋蟬鳴此刻才遙遙傳入君卿耳中。
“既然師父有這麼多事情隐瞞君卿,那想必也無需我事事回禀吧?”
李淩垂着眼眸,不言語。
君卿失血過多,疲憊至極,她向後挪了挪,想要靠在牆上歇息片刻。
剛一動身,汨羅便攬住了她:“靠我身上吧,能舒服點。”
她怔然了一瞬,順着他的力道倚在他懷中。
君卿就以這個姿勢,毫不避諱地仔仔細細打量起李淩來。
他看起來竟比之前更加憔悴了,無關乎容貌,更像是……沒有了那份心氣。
究竟有多少事情是瞞着我呢,還準備瞞我多久呢……
記憶與夢境、現實與幻想交織在一起,那曾是她年少時最憧憬的未來。
而如今,陰暗潮濕的地牢中,布滿了腥臭味,他們皆不得自由,怎麼就淪到這一地步呢?
自始至終,她都覺得自己像是在迷霧中伫立,迷霧不散,她也不敢走,生怕自己離開了原來的地方,他就再也找不到她了。
長樂說得沒錯,無塵說得也沒錯,自始至終,她都是這樣一個不願涉局的旁觀者,她嘴上說着假大空的仁義禮智,實則一直是在原地兜圈子,她的膽怯與猶疑,最卑劣至極。
“師父……”
她像是回到了小的時候,一遇到困惑的事情就下意識向他尋求一個答案,隻是這一次,謎面謎底均出于他手。
“你知道的,我不會怪你,我沒有資格怪你,你尋求的也不該是我的原諒……我隻希望,你能告訴我你所知道的一切,自小你教我,做人要坦誠,要向善,我一直都記着的……”
“師父,你呢……你還記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