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蹄聲哒哒,君卿靠在馬車裡,身子随之颠簸,她換了套尋常姑娘家穿的羅裙,長樂給她挽了個樣式簡單的發髻,臉上系着面紗,隻露出有些倦怠的眉眼。
她一邊調理着内息,一邊在回想着長樂最後和她說的那番話。
“宮中不比江湖,一舉一動需得慎之又慎,永甯公主自十年前離宮後還未抵至皇陵便已失蹤,聖上也知曉此事,如今發動飛花去尋,應是要借公主的親事大做文章。這也是為什麼石筝不行,而你可以的原因,你的一切經曆都比她更适合,切記你永甯公主的身份……”
君卿無聲歎了一口氣。
馬車漸漸停下,外面有人朗聲道:“下官楊文傑恭迎永甯公主——”
這個名字好像在哪裡聽過……
有小厮幫忙撩開簾幕,請她下車。
君卿擡眼一掃,猝然間想起,此人不就是她剛至蒲州時,出言不遜還陷害她的那人!
還真是冤家路窄。
君卿按下不提,隻款款而出。
楊文傑見她第一眼便愣住了,雖蒙着面紗,但是那雙眉眼,令人見之不忘。瞬息間,回憶如同潮水般湧來,那些出言不遜的畫面掠影般在眼前回放,愣是給他吓出了一身的冷汗!
本來以叔父的意思,讓他在公主面前露個臉,由他來安排照顧公主起居,讨她歡心,為奪取驸馬之位早做籌劃。
未曾想,自己當初随手勾搭的小娘子竟然是金枝玉葉的公主!
楊文傑連忙垂下眼,畏懼在心中轉了幾圈演變成質疑,她一身江湖氣,怎麼可能是久守皇陵之人,莫不是頂替!
“永甯久居荒野,不知該如何稱呼大人?”
她倒是神色自若,頗為客氣地問詢的,倒像是完全不認識他一樣。
饒是如此,楊文傑也不敢掉以輕心,禮節十足地回話道:“微臣官居禮部侍郎之位,從四品。”
君卿颔首:“楊侍郎,一切勞您費心。”
楊文傑當即将人安置在一早備好的雅苑中,離皇宮雖遠,卻也是精心修繕,假山流水,一步一景緻。
楊文傑一邊引她入内,一邊指着站在院中的十幾名侍從道:“這些都是服侍您的人,若有什麼不如人意之處,差他們前來知會一聲,下官都給您辦妥。”
君卿問道:“我要在這裡住多久?”
“一般未出閣的公主不能在宮外私設府邸,聖上體恤公主自小飽受流離之苦,特批的恩準,公主且安心在此地住下,等宮中來了旨意,想必就可以與聖上相見,一解思親之苦了……”
“多謝。”
君卿實在不想同他多說一句話。
“下官告退。”
他躬身行禮,剛出了門,眸中精光一閃,招來身邊小厮耳語了幾句,那小厮得令,身形矯捷,幾步消失在人群中。
君卿掃了一眼楊文傑留下的侍從,各個垂首低眉,想來都是他的耳目。
“我自小身子羸弱,一天十二時辰有七八個時辰在睡着,你們若無要緊事,勿來叨擾。”
她交代完,自行進了屋,将門掩上。
屋内陳設奢華,連飲水用的茶盞都是玉做的,君卿擡手給自己倒了一杯,剛要飲,忽然嗅到了一絲不尋常,她頓了頓,而後面不改色地将那茶水一飲而盡。
門外衆人竟無一人交頭接耳,隻能聽見各自散開的腳步聲,想來都是訓練有素的暗衛。
萬籁寂靜。
君卿看着屋内的一切,覺得自己就像是個被關在錦盒中的寶物,等待着呈給他人。
一連過去了半月有餘,君卿内傷未好,又加之飲食中均下了軟筋散,雖不傷性命,卻終日覺得無力,好在她比尋常人性情要更堅韌些,不至于整日昏睡,卻也愈發神思倦怠。
這一夜,滿月。
君卿無甚胃口,隻是為了不生事端,每日三餐均露面,用些膳食。
晚飯過後,她倚靠在窗柩邊,看着寶藍色的天空,玉盤一樣的明月,面上無喜無悲。
一日拖一日,君卿揣摸不透,既然聖上急着尋永甯公主回來,為何此刻人已經在長安,卻遲遲不宣之入内?
這半月過去,也不知道汨羅與小福如何,她不告而别,将解釋全都推給了長樂,長樂自然不能實話說,也不知道是用什麼理由勸住了他們?
還有燕王……
撲面而來的風,夾雜着濃厚的水汽,果真是山雨欲來風滿樓。不捎片刻,烏雲已凝結在一起,将月亮掩埋。
天地陷入一片黑暗。
君卿腦子發暈,見要下雨,準備關了窗去睡,忽然一個身影從窗邊滾入。
他姿态挺拔,一身黑衣蒙面,隻露出一雙眼睛,如同黑夜中燃着的火把。
君卿心中一驚,忙吹熄了燭火,見他要說話,快一步上前捂住了他的嘴。
果然,有人輕扣了扣門。
“公主……”
“何事?”
“剛剛聽到異響,公主可曾見到什麼異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