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呼吸的瞬間,卻被這份目光拉到似乎是天荒地老。
長樂跌坐回去,她搖着頭,慘淡一笑,喃喃自語道:“我早該知道的……”
君卿見她神色有異,竟是有昏厥之兆,忙抓過她的手腕切脈象。
長樂猛地将手一抽:“不勞你費心!”
君卿按住她的肩膀,不顧她反對,将内力灌入其中,然而隻一瞬,君卿便驚異地發現,她體内功力盡失不說,連同心肺處阻塞之氣均與汨羅中毒症狀如出一轍。
君卿一時心亂如麻,堅持幫她運轉了兩個時辰,見她面色稍霁才收了手,兩手抱起她,将她放置于軟榻上歇息。
長樂掙紮着想起身,君卿按住了她的肩膀:“有什麼事,躺着說也是可以的。你的身體……你自己知道情況嗎?”
“放心,死不了。”
見她仍舊如此,君卿也别無他法,隻好軟下态度:“我雖不知道那句話為何得罪了你,但是總得叫我做個明白鬼。你和我師父究竟哪裡不對付,又在各自籌謀着什麼?”
長樂眸光微閃,而後又閉上眼睛。
君卿等了她好一會,以為她不想回答,借此拒絕,剛想起身離去,就聽見她開口。
“你師父籌謀着什麼,你等見到他了,自己去問。至于我籌謀什麼,我已經告訴你了,你是飛花的少主,你得回到這裡。”
“你說我是少主,知曉這等機密之事的你,都還需要用魂引牽制,那我這‘少主’的身份,又有幾個人能認呢?”
長樂并未答話,隻道:“你先應允此事。”
君卿忽然覺得這位長樂姑娘真是個犟脾氣,她仍舊躺着,面色病态尤重,卻還是挺着氣逼問她,要一個答案。
“我心中大約也有猜想,既然剛剛的問題不肯說,那關于你自己的問題,總得回答我吧——”
“你在飛花,究竟是為了什麼?”
為了什麼?
長樂擡眼望向她的面容,記憶卻将她帶回到十八年前。
那時,她還是個五歲大的孩童,整日在街上乞讨。
她已經不記得自己是誰,天太冷,她的臉和手凍得僵住,跟着街頭的小乞丐們一起朝着錦衣玉食的大人伸手,妄想要一口飯吃。
但是好心人很少,比食物還要少,她髒得看不清臉,也不會說話,偶爾在暗巷裡翻出點能吃的東西都被大孩子們搶走。
那天,天真冷啊。
她已經沒有力氣走了,倒在巷子裡,她的視線也開始模糊,好像眼睛是第一個脫離靈魂的部位。
她那時還不知道什麼是死亡,隻覺得能睡着,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睡着了就感受不到饑餓,感受不到痛苦了。
夢中,一雙手托起了她。
她醒來了。
是那個人,将自己留在身邊,喂她吃飯,給她洗澡換上了幹淨的衣服,梳了亂糟糟的頭發,還給她取了名字——長樂。
她教自己說話,認字,習武,練琴。與她同行的人總是埋怨她帶個孩子,一點也沒有行走江湖的潇灑。
長樂害怕那樣的語氣和目光,她低下頭,将自己蜷縮成小小的一團,好像在說她很小,吃不了很多,也不占地方,能不能别抛下她。
但每當這個時候,那個人總是會将她抱起,一雙眼睛柔情萬分地看着她,說:“别怕,我不會丢下你。”
……
為了什麼?
恩情,仁義,仇恨……
長樂想深呼一口氣,卻又止不住咳起來,她的眼睛紅得像是要滴血:“不為什麼,我心甘情願。”
君卿見狀,也不敢再逼問她,隻道:“你為了什麼,我師父為了什麼,我都可以先不管。不過飛花的這個毒必須想辦法解了,以毒脅人,實乃喪盡天良。”
長樂咳聲漸止,隔着朦胧的淚眼望着她,仿若故人在眼前,她應道:“此毒有法可解。”
“你知曉其解法?”
“解藥出自宮中,真正解毒之法在聖上手中。”
君卿難得沉默了下去,汨羅的身份,宮中是否知曉還未可知,解藥出自宮中,那說明飛花已經為朝廷所掌控。
那是皇權。
長樂見她臉上神色不定,嘲弄道:“你還要解嗎?”
縱使是皇權,也不應該視人命如草芥。
她一點頭:“君卿命一條,願與之一試。”
或許是被保護太好,涉世未深,長樂在她清澈明亮的眼神中,看見的竟是不懼生死的俠義之心。
“那好,你可聽聞永甯公主不日便要回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