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
長樂倒完茶,不緊不慢收回了手,她像是不解君卿為何訝然,隻是重複道:“我與少主都是飛花的人。”
飛花。
又是飛花。這個從她出嶺南,到長安,遇到小福,救下汨羅,如今見到取琴之人長樂,無一不與其有聯系。
君卿細想了片刻,起身便長樂躬身行了一禮:“在下有許多問題,不知可否請長樂姑娘答疑解惑?”
長樂果真如她所想的那般,不論自己是真少主也好,還是假棋子也罷,如她這不染一塵的性格,那半跪已全了所有的恩義。
長樂施施然坐着,受了她一禮:“少主但問無妨。”
君卿問道:“既然姑娘說自己是取琴之人,那麼請問半月前由長安送至嶺南的那封信是出自姑娘之手嗎?”
長樂未曾看她,隻是端坐着輕輕一點頭。
“那信中所說,我師父——”
提及此處,翻湧而上的情緒哽住了她的喉頭,君卿頓了一瞬才接着問道,“信上說我師父已經病逝,他的家人因不忍師父舊物流落在外,故而望我能将琴送至長安,請問姑娘與家師是——”
“舊友。”
君卿不信:“長樂姑娘看起來年齡與我相仿,和家師如何稱之為舊友?”
長樂視線飄落在她身上:“我比你年長五歲,與……與你師父從前一同受過掌門教誨,舊日相識,自是舊友。”
君卿緘口不語,教習過師父的那位,她曾在師父醉酒後呓語過幾次,那是他清醒時從來不曾提起,即使她百般糾纏追問,也撬不出來一個字的人與過去。
“那……‘季笙’是他的真名嗎?”
“‘季笙’是他的一個身份。”
君卿思之又不免勞神傷心,隻好強迫自己換個方向,她摩挲着手中的玉佩,問道:“飛花現如今掌教之人是誰?姑娘說此物本就是我的,卻又說見此物如見掌門,那麼我與這位掌門之間有何聯系?”
長樂并未即可應答,她擡手翻起空杯,給自己也倒了一杯茶,抿了幾口後,才看向君卿的眼睛。
那雙眼睛,分明是一雙美目流轉的桃花眼,如今她定定地看着自己,那黑沉沉的瞳仁仿佛是深山古寺中的一口井,折射不出一點光來。
看得君卿幾乎心口一緊,她聽見長樂開口應道:“飛花如今無掌教之人,如果我查得的消息無誤,少主與掌門應當是血緣至親。”
這一消息砸得君卿耳鳴心跳,她瞬間想到自己夢中一直呼喚着的那個稱呼,那個入夢勸她醒來的人……
“你是說……”
“十年前掌門臨終時将她唯一的女兒托于心腹,年歲身世與少主大抵都對的上。”
君卿的手幾乎都要顫抖起來,随後又想到什麼,鎮定道:“不對,十年前,我應當已經記事,可是我全然沒有印象,長樂姑娘可能找錯人了。”
長樂垂下了眼,她那直勾勾的視線也随之消散。
“可能中間出了什麼問題,不過既然玉佩在你手中,長樂還請少主能夠擔起重振飛花的責任——”
她頓了一瞬,補充道:“想必少主已經對飛花現如今的所作所為略有耳聞,可十年前,飛花作為江湖第一組織,遠不是這番光景。”
君卿看着手中的玉佩,不由得想起自己拜師時的場景——
她自小開蒙就比旁人人晚,身體羸弱不堪,總是生病,八歲估摸着有五六年都是躺在病榻上度過。
那個白衣身影,沒日沒夜地照料她,她都依稀記得,後來等她神志稍微清醒了些,那人就每日給她梳洗,帶她在院子裡一步步走着鍛煉身體。
她那個時候不知道自己是誰,在哪裡,但是面前的這個男人,面目俊朗,總是笑意盈盈地牽着她的手,她便也一日日放下心防。
直到有一天,她坐在銅鏡前,看着身後的男人手忙腳亂地用紅繩給她绾發髻,足足忙活了有半個時辰,才稍微有個模樣。
那男人很是滿意地将她轉了個圈,點頭道:“不錯,甚是喜慶!”
她故意搖了搖頭,那發髻瞬間就散了。
她睜着無辜的大眼睛看着他,期待他的反應,卻沒想到緊接着就又被按回了銅鏡前,坐了足足一個時辰才起身。
“這次我可是用了十足的力氣,你就是翻十個跟頭也保準掉不了!”
她自覺這人好幼稚,哼了一聲沒理。
卻見那人從懷裡掏出塊玉佩,在她面前晃了晃:“我看你今日興緻不錯,這樣,我這裡有一件寶貝,你若是開口叫我一聲師父,它就歸你了。”
那塊玉佩實乃美玉,而且她也不知為何一見着便覺心中萬般情緒直湧心頭,竟是看得呆住了,伸手就要來拿。
那人見狀剛想說什麼,而後又若有所思了片刻,道:“我給你取個名字可好?”
“君卿。君子的君,卿本佳人的卿。”
她不解,也不識得這兩個字,隻是照葫蘆畫瓢問道:“何為君子……何為佳人……”
那人笑着将玉佩挂在她的脖子上,道:“君子啊,就是我。佳人呢,那自然就是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