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卿聞言蹙眉:“李?”
君卿下意識轉頭先看了小福一眼,見她正疑惑,隻好将二人拉至身前,壓低聲音道:“我記得你那兄弟曾說過,你們皆是孤兒,你又如何得知自己的真實姓名?”
汨羅說出口的那個瞬間,心中就開始後悔,他微微垂下頭,聲音有些晦澀:“我知恩人擔心什麼……放心,此事除你們二人外,并無他人知曉。我隻想着既要報恩,至少得以真名實姓……”
君卿見他不肯說,也不好再逼問。隻是若此事當真如此,那問題就遠比她想象的要複雜。
一個李姓的孤兒,這麼多年來也無人去尋麼?更何況他既知曉自己的身世,卻也淪落到在官道上被人劫殺,未禀明官府,究竟是出于他本意,還是會惹來更大的禍事……
再者,他與師父如此相似,那……
師父曾說,他不過是一介江湖遊客,隻因菩薩心腸,見她一個女娃孤苦無依便收養了她。他教習自己武功,琴棋書畫也樣樣精通……
他的吃穿用度無一不精,無一不細,一位逍遙散客,如何能雅緻如此。
君卿從前沒想過,如今汨羅簡單兩句話,過去種種彙成一股暗流,從她的記憶中湧現。
君卿不願再想下去了。
真是如此,又怎樣呢。人死燈滅,她這一點後知後覺的酸澀心思,鴻毛不如。
小福不理解,一個名字而已,為何二人臉色如此嚴肅。就像她叫小福,偶爾娘親喊她丫頭,嬸嬸們喊她福寶,那不都隻是個稱呼嗎?
在這良久的靜默裡,汨羅心中那股懊惱和隐隐期待如同兩根同生的藤蔓,自他說出那句話時就破土而出,不斷攀纏一路瘋長。
他聽見她的聲音,輕而緩:“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這是常事。我既願意幫你,自然信你——”
她輕笑一聲:“左右不過生死一條命罷了。”
那顆由期待而生的種子,因她這句話,如獲甘霖,搖身一變,竟于他心間長成了個參天大樹。
汨羅呼吸一滞,喉頭哽澀,竟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小福,這件事你就當沒聽見,以後隻記得叫汨羅哥哥便好。”她向小福認真交代,随後又朝他伸出手,“君卿。君子的君,卿本佳人的卿。”
清亮的聲音,伴随着模糊的記憶,回響在她耳側——“我給你取個名字可好……君卿。君子的君,卿本佳人的卿。”
“何為君子,何為佳人?”稚嫩的女聲不解道。
“君子啊……就是我。佳人呢……那自然就是你啦。小君卿,快叫師父——”
“君卿?”汨羅将這名字在心底裡念了幾遍才喊出口。
“也就是個稱呼,沒什麼實際含義。”
正說着,門外忽然傳來一陣驚呼。
杯盤碎地,像是有人發生了争執,吵鬧間,忽聞有人高聲叫喊着——“你們憑什麼抓我!憑什麼!”
君卿與汨羅對視了一眼,均屏息留神,待而不發。
“那娘們生是我家的人!死也是我們家的鬼!我賞她口飯吃那是她福氣!她自己身子不争氣染了病怎的還怪到我頭上!”
那男子扯着嗓子嚎叫,言辭之間粗鄙不堪,聽得君卿不由得蹙眉。
“你二人在此勿動,我前去探看一番。”
她蒙上面紗,将門推開一道縫,挑眼望去,正見樓下堂中,叫罵的男子被押解按在地上,拼死掙紮。
離他不到二尺之外,一雙暗紅黑紋靴正大踏步朝他走去。
“給本姑娘堵上他的嘴!這話聽着都髒了人的耳朵!”
話音剛落,其中一位松了手,去尋布條。
那男子卻趁機一個鯉魚打挺,破開身後人的壓制,衆人還未反應過來,他便一手扣住了那紅衣女子的咽喉。
“正巧,我看姑娘姿色過人,性格潑辣爽快!不如與我做個暖房的丫頭,如何?”
“呸!做你的春秋大夢去吧!”
“嘿!我這人就喜歡做夢!”說着他手上一個用力,那女子瞬間漲紅了臉,身邊那倆護衛一時間面面相觑不敢輕舉妄動。
君卿不知道為什麼,越是人多的地方,越能讓她碰到這類事情。
她随手摘了手邊盛開的一片花蘊滿力飛了出去。
那柔軟的花瓣瞬間化作穿雲箭,一箭釘在那男子的手背上。
他吃痛洩力,那女子身形一轉,揚鞭而出,一鞭抽在他臉上,瞬間皮開肉綻見了血。
“你這歹人竟然敢碰我!真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給本姑娘把他手剁下來添酒吃!”
倆護衛不敢再有所懈怠,忙得令上前将那歹人五花大綁了起來。
那女子見他再無力反抗,轉身朝着剛剛出手之人的方向便喊:“喂!那位剛剛救本姑娘于危難的俠士!我季嫣有恩必報!煩請恩人現身!”
她這話一出,樓下衆人的眼睛齊刷刷都看向她這一個方向。
君卿:“……”
她隻當作沒看見,輕輕掩上了門。
未曾想,這一細微動靜卻未能逃得過那女子慧眼。
她竟鞭子一甩,勾住牆柱,借力飛身上了二樓,來到了君卿門前。
“咚咚咚——”
急切的三聲敲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