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黑衣人竟真的不再開口,隻是怔神地望着她們。
約莫又過了一柱香的時間,君卿收回了力,剛想站起,眼前卻忽然陣陣發黑,又不得坐下調理了片刻内息。
黑衣人看着躺在地上的人氣息逐漸平穩,顫抖着嘴唇,一時間不知道要說什麼。
君卿走到他面前,從他身上搜出了幾瓶藥:“救得了又如何,救不了又如何?我隻看到你兄弟拼了命的想要活,而你拼了命的想殺他。他那一劍明明也可以取你性命,你不會真以為是他力所不及才未傷到你吧?”
那黑衣人竟被她說得流下淚來,君卿一愣,旋即冷聲道:“我已經護住了他的心脈,再用上外傷藥,可保他不因此傷丢了性命。再者,既然是毒藥,那必定有解藥,要不然為什麼你的毒遠沒有他的深?你所說的一月之期說不定夠我找到救他命的方法。”
“你究竟是誰?你為什麼要救他?”
君卿轉了轉有些僵硬的脖子:“待我找到了解藥,能救他,自然也能救你。”
黑衣人一愣:“你……你我并不相識,你為何要救我?”
君卿實在是沒了耐心:“你這人好生奇怪,這世道視人命如草芥,而我心有浮屠,救人一命還需什麼理由?别再廢話,告訴我他的身世,我沒時間陪你在這耗!”
他說話實在是颠三倒四,還沒有小福邏輯清晰——簡而言之,他們自小被組織收留當作殺手培養長大,汨羅因為幾次三番未完成任務被懷疑叛變,而他們則是被派出來清理門戶的。
他說得實在細碎,連他們從小一起喜歡吃的糖人圖樣都說,君卿聽了半晌也終于肯死心。
但是,如此相像,說不定是師父的血緣至親。
如是想着,君卿交代完黑衣人幾句,扛起地上的男人,背上琴,一手抱住小福,舍了官道走山路。
那男人看着身形單薄,但是扛起來卻是實打實成年男子的重量,君卿為他療傷本就損耗了元氣,這會剛行十來裡路就覺得乏力不堪,中途還差點一口氣沒上來,從樹梢上摔下去。
她臉上的汗止不住往下流,小福擔心地看着她,卻又不敢說什麼,隻是不停地給她擦汗。
烏雲壓城,天色瞬間暗了下來。幾道天雷滾滾而來,水汽逐漸濃重,眼看着就要下雨了。
這樣不是辦法,她必須得停下來休息。就在她即将力竭之際,一座荒廢的寺廟映入眼簾。
新帝登基,遣散了許多和尚道士,空出來的廟宇道館衆多,無人前往,逐漸衰敗。
那廟門已經殘破得隻剩半扇,好在廟頂還齊全,尚可遮風擋雨。
君卿把背上的男人放下,靠在牆柱邊,這一路颠簸,他身上的傷口又裂開來,染得她一身白衣變血衣。
她撕開那男人的衣服,将外傷藥倒了上去。
那男人悶哼了一聲,仍舊昏迷着。
她捏住了男人的手腕,把了脈,又運氣幫他調理了内息後才放下心來。
小福把她肩頭重物取下放在一邊,關切道:“師父,你還好嗎?”
君卿隻是搖頭拽下了自己的面紗,靠在柱旁調理自身。
小福看了她一會,又自行去找了些樹枝在殿内生了火。
火光躍起的瞬間,外面雷聲轟然大作,緊接着就是噼裡啪啦的雨聲,混合着樹枝燃燒的聲音,一時間難以分辨。
君卿調完内息睜開眼,小福擠在她身邊,盯着火光發呆。
她有些慚愧,伸手将小福攬進懷中:“餓嗎?我等會去尋點吃的來。”
小福緊緊地依偎在她懷中,搖頭:“我不餓師父,你别走。我們在這休息一晚上吧。”
君卿拍着她的背,兩人在火光中睡去。
三更天。
頭頂忽然乍起一道驚雷,将汨羅從昏迷中震醒。
剛一動彈,傷口上便傳來劇痛,他咬着牙沒出聲,暗地裡打量起周遭的一切。
他的右側肩膀上垂着個腦袋,那是一個女人,她的懷裡還蜷縮着個半大孩子。
一時間,汨羅腦中紛擾一片。
那一劍不至于傷他性命,他賭得就是金彪對他的手下留情。
但是身邊這陌生的女子和孩童是怎麼一回事?
他艱難低頭檢查了一下自己的傷口,上面竟然有他們組織獨創外傷藥的味道!
金彪既然奉命殺他,斷不可能再給他用藥,劍偏半分,不過是午夜夢回時能尋個理由心安罷了。
難道說,這兩個人……是組織的人!
心念電轉,他出手如風,探向她咽喉之處。
君卿夢中忽感極強殺意,神未清形已動,縱身躍出三丈遠,還不忘将小福護在懷中。
誰曾想那人竟不顧傷勢,拖着殘軀也要取她性命,君卿不想傷他,幾個瞬息,兩人過了二十來招,竟也不相上下。
最後君卿實在受不了,卷起地上還未燃盡的火堆朝他揚去。
那人竟不躲不避欺身上前,啞聲道:“你是何人!”
君卿看着那張無比熟悉的臉,聽着這無比陌生的語氣,氣不打一處來,一腳踹在他的膝彎處,猩紅火光堪堪擦過他的臉——
“我是你恩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