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頭磕過之後。

君卿道：“你再在你娘親墓前給我磕三個頭，算是拜師，自此我會照料你，保你無虞。”

小福結結實實地給她磕了三個響頭，喊道：“師父！”

穿林風揚起她綁發髻的紅繩，那聲音穿過十年光陰，來到了她耳畔，君卿竟一時不知面前這小姑娘是何人，今夕又何夕。

“師父？”

她擡手将她從地上拉了起來，“我有件東西需先送往長安，這一路留心那圖案标記，有任何問題主動同我說。”

君卿取回了琴背上，将小福攬在懷中，運功提氣，一路北上。

小福還從未有過此等“飛檐走壁”經曆，吓得是渾身僵硬，雙手隻牢牢拽住君卿的衣領，仿佛那是她命運漩渦中唯一能抓住的救命稻草。

約莫行了兩個時辰，她們已經接近官道。

君卿目力極佳，遠遠瞧見幾位黑衣人正在官道上相互搏殺，竟也無官兵阻止。

若是從前她還能繞道繼續走山路，可小福在她懷裡止不住地抖，臉色蒼白如紙，君卿想着還是得進趟城，給她買些吃食才好。

隻盼着那群人能速戰速決。

君卿蹲在樹叢中，一手順着小福的背，一邊仔細察看那逐漸逼近的打鬥。

小福剛剛在天上不覺得，這會落了地，隻覺得腿腳發軟，站都站不住，直接跌坐在地上，胃裡也是翻江倒海，但是她不敢發出聲音，隻能不停咽口水去壓制那股想吐的沖動。

兵戈聲漸近，原來是幾人齊力追絞一個蒙面人，那人身形功法均在他們之上，隻是動作稍有滞怠，出手力度也漸弱，想來已經是強弩之末。

她帶着手無縛雞之力的孩童，不好輕易出手，再者，江湖紛争追本溯源，根本講不清誰是誰非，有了今日的前車之鑒，君卿準備先按兵不動。

她凝神看了片刻，隻覺得那蒙面人武功招式極其熟悉，但一時又想不起來曾在哪裡看過。

他出手狠辣，在圍攻之下仍舊為自己厮殺出一條血路來，幾劍同時刺向他的要害之處，他隻來得及護住自己的咽喉，同時手腕翻轉，利劍飛出，快如閃電，身前幾人均命喪于劍下。

而他的劍也墜落在地，他身後還剩一位黑衣人。

君卿聽見那人開口：“汨羅，不要怪我……我們來生，再做兄弟！”

一劍刺向他的心口，蒙面人身形一晃半跪在地上，他笑了聲，仰面倒下，似是解脫。

那黑衣人卻顫抖着手，半天也無法将劍抽出，君卿見他顫巍上前，拉下了他的面罩，染血的手探向他的臉。

君卿看着那張臉，腦中轟然炸成一片。

她想都沒想，飛身躍出，随手摘下一片葉子蘊力打出，正劃向那人的手背。

她死死地盯着地上的人，想上前，卻又踯躅。

那黑衣人吃痛收手，隻見那傷痕深可見骨，可想此人内力非同一般，他警惕道：“你是何人？”

君卿指着地上已經失去意識的人問：“他是誰？”

“這不是你該管的閑事！”

“回答我！”

她心中燃起無名怒火，出手急攻，不出十個回合，已經攥住了黑衣人的咽喉。

“我再問一遍，他是誰——”

“跟你有什麼關系！”

君卿氣極反笑，手上用力，那人臉色已經由紅轉白：“你跟他倒是有關系，怎麼，殺了兄弟還指望着來世還能在一起？你怎麼知道你兄弟下了地府會不會在閻王面前記上一筆，盼着你們永生永世不再相見呢……”

那黑衣人被她說中了心事，掙紮着想反駁她，君卿卻沒有給他這個機會。

“你這一劍是故意刺偏的吧？既然你也不想他死，告訴我他的一切，我幫你救他。”

她在黑衣人身上飛快點了幾個穴道，令他動彈不得。

君卿俯下身，仔仔細細審視着地上躺着的人，不放過他臉上的每一處細節。

還是有些不同，明顯此人年歲更輕些，隻是五官輪廓實在是相像。

君卿點了他的穴道止血，随後扶他坐起。

黑衣人看着她的動作，痛苦道：“你救不了他……”

君卿聞言不理，隻是一味用内力護住他的心脈。

“他中了毒，你就算救他一刻，也隻不過一月光景，與其等他毒發，不如現在讓他沒有痛苦走了的好……”

君卿在幫他周轉内息的時候已經發現了一股強勁之力，正聚集在他的肺部，阻塞清流之氣湧入，她不懂醫理，但倘若任其發展下去，此人必定漸覺呼吸受阻，最後窒息而亡。

那黑衣人口中仍念念有詞：“他中了毒，我也中了毒，我們都中了毒……誰也逃不掉，誰也逃不掉……不如現在死了哈哈哈！不如現在就死了！”

那人聲越來越高，偏她現在正是運功的關鍵時刻，無法騰分出手來令其閉嘴，隻好先忍着聽他那叫嚣不斷的瘋言瘋語。

“你以為你救了他，他就會對你感恩戴德？别做夢了！說不定等他活過來第一個殺的就是你……”

砰的一聲響，那聲音戛然而止。

君卿擡眼望去，隻見小福細小的手環抱着那張比她身高還長的琴，正用琴背狠狠拍了一把那黑衣人的腦袋。

“閉嘴！”她擡起琴作威脅狀，“再吵我再打你！”

君卿給了她一個眼神，小福抱着琴抖着腿挪到她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