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明三年仲秋,大周朝傳出泰安帝病重的消息。
恰逢此時生攸關告急,鎮遠大将軍戰死,軍中無可用之将,大周上下亂成了一鍋粥。
文相蕭灼站在左邊第一排的位置,背對着大臣,手臂開合間,寬袖如流雲滾紅霞,後背的薄骨突出,美人蝴蝶骨尤顯。
背影間盡是清冷與疏離之感,薄骨如紅顔禍水,殃及整個朝堂。
整個人站在那裡,猶如懸在天邊的一輪明月,可望而不可即。
風雲滾動間,绯紅的衣袍下,一身高風亮節,為衆臣典型,為大周百官之首。
然而,沒人想到他背對着文武百官在打哈欠。
真困了。
先眯會兒。
蕭灼的頭微微側向右邊,暗光打在蕭灼的半張臉上,如皎皎明光,霎那間折射出文左武右的整個朝堂。
右邊和他并列的是武相蘇煦,正在面對着百官,慷慨激昂:
“我堂堂大周朝立朝七十餘載,時至今日,竟無可用之将?”
身為武相的蘇煦目光焗焗,怒視着眼前的一群廢物:無一人輕舉妄動,也無一人敢動。
回想着僵持不下的場面已經不知持續了幾日,平日裡那些喊着一定為陛下和大周赴湯蹈火的大臣也都不再發聲,恨不得将頭埋在地下,蘇煦恨鐵不成鋼的問:“爾等是在這裡比誰的頭埋得更低嗎?”
經過蘇煦這麼一說,底下的人更是不敢吭聲,賊眉鼠眼的互相瞅着,蘇煦心裡嘀咕着:真是想當初鬥得多麼厲害,現在就慫的多麼徹底。
“本相知道,人為己,不為過,性命大于一切,本相也是這麼想的。”蘇煦冷着臉,看着大氣不敢喘的朝臣們,頓時覺得有些可笑,又有些可悲,他指着底下如跳梁小醜一般的大臣們,“如今大周岌岌可危,各位若真覺得能夠獨善其身,本相定祝你們長命百歲!”
雖然說的是氣話,但是現在的情況,蘇煦難以冷靜,看着那些隻會吹嘴皮子,關鍵時刻掉鍊子的大臣們,蘇煦就想把手裡的笏闆換成鞭子,狠狠地抽他們一頓。
手裡的笏闆被蘇煦摩挲着,喘息聲在大殿中聚散離合,兜兜轉轉了陰晴圓缺。
大周前線吃緊,蘇煦身為武相難免有些激動,說話聲音大了些,故意将蕭灼吵醒了。
蕭灼懶散的睜開眼,伸了個懶腰,蝴蝶骨夾住绯紅的衣袍,慢慢的轉了個身。
衣袍上繡着白色仙鶴,為整身绯紅點綴上三兩點亮色。
仙鶴繡工精緻,栩栩如生,轉過頭來的蕭灼眸色黯淡下來,遠比不上仙鶴的生機與活力。
蒼白的面色中刻着一點傲骨的紅潤,在這間大殿上格外顯眼。
嘴角微微扯動着,目光如鷹一般的啄着蘇煦,滿眼的不屑,好像再說:你有病吧!就你有個大嗓門啊!把本相吵醒了,你負責啊!
“呦,”蘇煦伸出手在蕭灼面前晃動着,在蕭灼的眼裡,蘇煦此刻就像一隻導盲犬。
應着那陣冷嘲熱諷的語氣,蕭灼打了個哈欠,淡淡的瞥了一眼蘇煦,随即看向群臣,好像在看馬戲團的猴子。
一個個的都是軟骨頭。
蕭灼邁着輕柔的步伐在大殿中來回走動,從群臣中央穿梭而過。
沒一個頂用的。
指尖輕挑在笏闆上,身子看上去搖搖欲墜,站都站不穩,可他卻挺直了脊梁,目光放在遠方的戰場之上,沒說一句話,在文武百官之中輕笑了幾聲。
笑聲柔弱,卻裹挾着驚雷電掣,毫不留情的劈在每位大臣的面門上,其中也包括蘇煦。
随着蕭灼的移動,蘇煦也跟着他走了過去,學着他懶洋洋的樣子假裝關心道:“蕭大人能看見了?”
“本相又不瞎。”蕭灼剛醒,煩躁的看着蘇煦:“蘇大人這麼想阻擋本相的視線,耽誤本相思考,你負責嗎?”
好狗還不擋路呢,你個爛狗最好滾一邊去,别阻擋本相的視線,有些人既不能親臨戰場,又不能穩定朝局,真不知道要設個武相有何用?
蕭灼已然清醒,也算是被蘇煦氣醒的,誰知下一秒更令人生氣,隻聽蘇煦輕描淡寫的說:“本相可以負責。”負責活剮。
被氣的又咳嗽了幾聲,蕭灼冷着臉掏出袖中的手帕捂着唇間,溢出的鮮血被封存在手帕裡,剩下的是屹立不倒的豪言壯語:
“蘇大人該負責的,是水火中的百姓,是戰場上的兵将,是岌岌可危的大周,而不是本相。”
“本相上對得起天地,下對得起百姓,本相問心無愧,哪怕為國捐軀也是當仁不讓,不知蘇大人以及各位大人,又當的哪門子縮頭烏龜?”蕭灼緊緊的盯着蘇煦,眼神如料峭寒崖上的鐵鎖,鎖住蘇煦,也鎖住朝堂。
這朝堂上,盡是懦夫。
對這朝堂失望已久,那些大臣們都是老狐狸,不會有任何的把柄留在這裡,蕭灼的目光又聚集在蘇煦身上,回到剛才的話題:“蘇大人這麼着急吵醒本相,莫不是為了讓本相來給你收拾爛攤子吧?”
“那倒不是,”蘇煦裝出一副深情的樣子,“本相隻是想解開與蕭大人之間的誤會。”
“蘇大人多慮了,你我之間沒有誤會,”蕭灼轉過身去,陰冷的目光投在大殿上,也嵌入千裡之外的深溝縱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