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今日實在太溫柔了,若不是她說話的方式依然未變,恐怕穆襄儀都要懷疑她是不是被人取代了。
他不敢問她,便隻能沉默着由着她帶出門。
馬車将他二人送到西市,一間店鋪外頭停下。
于是她又小心地牽着他下馬車,帶他進去。
這店鋪所屬的街道是京城最繁華的一條街,這裡遍布着各種各樣的商鋪,有酒樓,有金飾店,有客棧。
穆襄儀看清自己所在之處時,以為她是帶他來買東西,可當他走進那間店鋪時,才發現裡面什麼都沒有。
他正訝異着,燕尺素已率先開了口。她問:“喜歡麼?”
“啊?”穆襄儀愣了一下。
燕尺素笑着說:“這店面我給你盤下來了,你不是說想經商麼,便從這裡開始,如何?”
穆襄儀沒想到她竟把自己說過的話記得這麼清楚,饒是他一直畏懼着她,現在也有些不知要如何評判了。
他動了動唇,問她:“很貴吧?”
燕尺素被他逗得又是一笑,便道:“不貴。現在它是你的了。這是地契,你收好。”
穆襄儀愣愣地伸手接過,半晌才擠出細若蚊呐的兩個字:“謝謝。”
這聲音雖不大,到底還是叫她聽清楚了。
穆襄儀擡頭,咬了咬唇,問她:“你……願意讓我來這裡,你不介意我抛頭露面麼?”
他似是懷疑這是她抛出的一個虛幻的泡泡,怕自己認真了之後,又被她收回去了。
燕尺素見他這患得患失的模樣,笑道:“那時在穆府中你不是說想過這樣的生活麼,我那王府就那麼大,也不好拘着你,反正這店鋪離王府也不遠,你總歸還是要回家的吧。”
她說的“家”,這話讓穆襄儀心裡對錦親王府的恐懼稍稍減少了一些。他意識到這是燕尺素對他做出的讓步,即使他并不知道她的這番改變是為什麼,但到底還是給他暗無天日的生活打開了一扇窗。
燕尺素見他喜歡,便也不再說些其他的。她領着他出去,兩人剛出門,還沒來得及上馬,便迎面撞見了從對面酒樓裡下來的燕承庭與六皇女一行人。
穆襄儀沒想到居然在這麼快的時間内又見到了燕承庭,他往六皇女燕尺言旁邊看了一眼,沒見到那喻子繼跟随,這才稍微好受一些。
但他很快又自嘲了起來,覺得自己這番心思實在太小心眼了一點。
燕尺素也在同時見到了那兩人,既然已經照面,便也不能不打招呼就離去。燕尺素心想着為何長皇子會跟六皇女摻和在一起,心裡已經悄然打起了鼓。
她還未說話,對面的六皇女燕尺言已經先行喊道:“三姐。”
燕尺素也拉着穆襄儀對他二人道:“皇舅,六妹。”
雪依然在下着,隻是似乎小了些,一行四人便幹脆在街道中央站定。
燕承庭也沒想到會在這裡碰到他們,他掃了穆襄儀一眼,見他跟在燕尺素身邊,穿得雖厚,卻難掩面上蒼白之色,以為燕尺素又對他不好,心裡頓時一陣刺痛。
穆襄儀的臉雖然白,卻是因為燕承庭才白的。他想起燕承庭那日明明答應了自己,卻又反悔将他送回,便覺得這人着實滿嘴謊話,到底還是心裡憋悶。
他垂下眼來,不願看他。
燕承庭的目光隻在穆襄儀臉上停留了一下,一觸即分,半點不留痕迹。
燕尺素也未發現他這不經意的一眼,抓着穆襄儀的手,對他道:“襄儀,叫人。”
見她發了話,穆襄儀才擡起頭來,對着兩人喊道:“皇舅好,六皇女好。”
燕尺言這還是第二次見穆襄儀,第一次就是大婚的時候。她看穆襄儀這般聽話,笑着贊歎道:“皇姐,你這侍臣可當真俏麗得緊,好生聽話啊。”
燕尺素聽了這聲誇贊,便覺得這話也是在誇自己,她雖然與燕尺言在朝堂上經常明裡争暗裡鬥的,在這種時候還是承了她這聲好,笑着道:“襄儀怯生,讓皇妹笑話了。”
燕承庭見她左一句襄儀右一句襄儀,叫得這般親熱,不由得便在心裡泛起酸來。
明明,明明這人以前是他一個人的——他竟心生了些嫉妒情緒。
燕尺素說着,便又将話繞到了自己在意的地方:“今兒個這麼大的雪,皇舅和皇妹怎麼有空到這杏花閣來坐?”
燕尺素擡眼看了看他們背後的酒樓,問道。
燕尺言先行道:“是我聽聞這杏花閣出了新菜品,想着舅舅在府中待着也無事,便邀請他一同來嘗嘗。”
燕承庭便也接着燕尺言的話道:“尺素若是喜歡,也可以去試試的。”
燕尺素笑着應道:“好的,改日外甥女定要帶襄儀來嘗嘗。”她扭頭對穆襄儀道:“你說好不好?”
穆襄儀嗯了一聲,道:“聽你的。”
他似是故意氣對面的燕承庭,但這聲回應到底是給了燕尺素面子,惹得燕尺言都忍不住說了一句:“皇姐你這侍臣可真是個妙人兒,穆太傅家裡的兒子都這般懂事乖巧麼,我改日也去娶一個。”
燕尺素沒理會她的打趣,沖他們道:“襄儀身子骨弱,受不得寒氣,我帶他先走一步了。”
燕承庭與燕尺言先後應聲說好,燕尺素便攬着穆襄儀上了馬車。
燕尺素進了車廂之後,幫穆襄儀拍落身上的雪花,握住他手給他取暖。
“燕尺言那厮在籠絡長皇子。”燕尺素不知怎麼地竟對他說起了這個。
穆襄儀被她抓着手,也不敢抽開,隻裝作不知地問道:“為何這麼說?長皇子也摻和到朝中之事裡了麼?”
燕尺素摸了摸他的臉,道:“襄儀深居簡出,不知道這些事也正常。長皇子雖沒有實權,但他到底是我皇爺爺最喜愛的兒子,若說沒有給他留下一點依仗,我是不信的。”
“那他若是支持六皇女,對你來說豈不是很不利?”穆襄儀接話道。
燕尺素聞言笑了笑,調戲他道:“襄儀這是在關心我麼?”
穆襄儀動了動唇,不知道話題怎麼又被她轉到了這上面,最後他還是順從了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