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月的最後一日,天未亮京城就開始飄下雪花。襯得行人神色匆匆,商家也都聊賴了起來,街上隻有小孩子玩鬧間的歡聲笑語。
京兆衙門裡,師爺拿着個文牒正穿過院子,便看到兩個面嫩的小捕快攔住了自己的去路。
“你二人攔在此處,所為何事?”
宋小春抱拳行禮,“師爺,那趙秀兒和戚剛二人,從江都到京城的路引和入京後賃屋時簽的契書,都已經核實過了,沒有問題。”
師爺有些晃神,順口道:“然後呢?”
張二牛聽出師爺心思不在這事上,有些火大,“我們就是想問您,然後我們該做什麼?昨天我們便什麼都沒幹!”
昨日他二人又去牢裡問了趙秀兒,誰想那趙秀兒反而調侃他們二人,說他們車轱辘話來回問,若真沒别的可問的,不如先讓她歸家,反正她也跑不了!直把他們二人給說無奈了。
師爺被吼回了神,反應過來,“叫嚷些什麼?這是衙門!小案十日為限,這才過得幾日!劉捕快呢?他怎麼帶你們的?”
張二牛翻了個白眼,“劉捕快正忙着替那劉三尋醫問藥呢!今日又沒上職!”說完,便拉住師爺的袖子搖了瑤,“蔡叔,您帶帶我們哥倆呗?”
蔡師爺趕緊将自己的袖子從張二牛手裡解救出來,“拉拉扯扯的,成何體統!”
宋小春強壓住自己的嘴角,“蔡師爺,那還有什麼是我們二人可以做的嗎?班頭今日也沒來。”
“把那嫌犯平日多去的地方,都走訪走訪!對了,那個被綁的苦主,你們可問過了?”
“前日便問過了!但那姑娘神色糾結,像是另有隐情的樣子!”
“你都說像另有隐情啊!趕緊把這隐情給挖出來!别在衙裡礙我的事!”說罷,蔡師爺便繞過這二人繼續前往院内走去。
張二牛望向他的背影,“蔡叔,我娘說今兒個她做炖菜,您去不去吃?”
不知是被他那話吓得,還是腳底打滑,那背影一歪,随後隐隐飄來一句“去”。
——
天色陰沉,落雪零星。
容家的馬車到蔣府所在的清坊街時,已經巳時初刻,旁邊另一輛馬車跟前的小厮見狀,忙過來問安。
随後這小厮便引着自家馬車和容家的兩輛馬車,一起排到了隊尾。
依次進得門去,便見一位年長女使候在那台階上。
容敏從馬車上下來時,随着敏菲敏烨往前上步,到得那輛車廂門闆處釘了一個“彭”姓木牌的車前,隻見容大姑母珠環齊整地被婢女從車上扶上來,三個姑娘齊齊給容夫人請了安。
容夫人隻跟錢氏問了好,對于小輩的見禮隻是點點頭,随後一個姑娘從彭家馬車上下了來。
容夫人道:“朝雲,還不見過你舅母?”
彭朝雲面向錢氏,斂目曲膝,身體向下拂了一拂,“朝雲見過舅母,舅母安好!”
這番作派讓錢夫人眼前一亮,“快些免禮,這真是個可人疼的姑娘。”邊說邊執起了她的手,彭朝雲就着這個勁兒站直了身體。
錢夫人道:“之前洗塵宴時,你母親說你身體欠安,現下如何了?”
“煩勞舅母挂心,已經大好了!”
錢夫人拍拍她的手,“如此便好,來,見見你幾位表妹,這是你們姑母的女兒,算起來,她比敏兒大上半歲,你們都得叫表姐的。”
容敏幾人挨個給她見禮,容夫人淡淡道:“先認識一下,省得一會兒在外人面前露怯。”
彭朝雲早習慣了嫡母的含沙射影,笑意不減地看向容敏幾人,“早就聽母親提過容家的幾位表妹,果然各個都是好樣貌!”
一直侯着的女使等幾人寒暄完了,便下了台階給幾人行禮,“老奴給夫人們、小姐們問安!還請貴客們勿怪,非是我家主人慢待,隻是傅老夫人已到,我家夫人須去跟前照應。這才命我們這些下人在外迎客!”
容夫人眼神亮了下,托起那女使拜拂的身子,“嬷嬷免禮!敢問那傅老夫人,可是鄭大人家那位傅老夫人?”
“回夫人,正是我家老夫人的表姐,傅老夫人!”嬷嬷知道,這戶人家是不會怪罪了,但還是恭敬地低頭躬身,“還望夫人們見諒!”
果然,容夫人笑道:“嬷嬷說得哪裡的話!”
錢夫人則淡笑不語,她還不了解這裡人際的彎彎繞,保持微笑不失禮就夠了。
“那煩請夫人和幾位小姐随老奴去往前廳。”
“勞煩嬷嬷!”
随即将容家衆人帶了進去。
蔣府比之容府小上不少,很快便行至前廳,而前廳已經到了不少賓客。
孫家姐妹是最先發現她們的,連忙上前,給錢夫人行禮。
錢夫人點點頭問:“你母親呢?”
“回伯母,我娘親正在裡間陪着,兩位老夫人和衆家的夫人都在裡面!”邊說邊朝裡間的方向揚了揚頭。
容夫人聞言,便有些急,“咱們也趕緊去給兩位老夫人問安吧!”
那位接待的嬷嬷見其神色,便知其心中所想,心下雖有些鄙夷,面上卻不顯,恭敬道:“夫人小姐們這邊請!”一側身伸手,便将人往裡間引去。
容敏墜在最後,跟着進到裡間,這裡間雖小,但所納之人卻是不少。
窗戶大開着,還能看到雪花零星,但屋裡卻暖哄哄的,實在是人太多了。
她跟着行禮問安,順道瞄了幾眼羅漢床上坐着的兩個老夫人。
聽她們說話,才知那穿着绛紅色緞面長襖的,便是蔣府的老夫人章氏,另一位穿着深綠色錦面團紋長襖的,便是那位傅老夫人了。
那章老夫人穿戴齊整雅緻,雲髻正中配着鎏金鑲寶石海棠花钿,兩根玉钗同側而戴。
而隔着小幾的傅老夫人,則是将富貴榮華四個字給戴了出來。雲髻中的鎏金玉石花冠典雅端莊,珍珠排钗别于發間,發頂還帶着一朵富麗堂皇的豔色牡丹,鬓邊還零落插着幾隻點翠小簪。
兩位老夫人隻問了幾句,便讓人将她們這幾個小輩送出來了,說是怕悶着她們,讓她們在前廳玩耍去。
而錢容兩人,則留在裡間,陪着兩位老夫人叙話。
容家幾個姑娘剛各自找位置坐下,敏菲便拉住容敏,示意她看向剛剛進到前廳的一對母女。
“那就是惠姐姐和她母親狄夫人。奇怪!惠姐姐怎麼這樣心不在焉?”
容敏看着差點兒被地毯絆倒的許蕙,嗯,心不在焉才正常。
侍女陸續将茶點茶具擺在她們位置旁的高幾上,孫家姐妹也尋了過來。
幾人閑聊間,聽到門口方向一陣騷動,幾人望去。
容敏有些意外,她原以為能引起這樣騷動之人,必是花團錦簇,呼朋喚婢之人。
但沒想到,那人玉面白皙,透着一種病弱之态,身姿如竹般挺拔,暖白色的對襟襖袍隻在貼領處繡了幾枝梅花紋樣,下身一條水色褶裙,走動間晃出漣漪。
前廳門口到裡間,距離不過六七丈遠,但她已駐足三四次了。
皆是因各家小姐給她問安行禮所緻!
幾人好奇地目送她進了裡間暖閣,随後敏菲便将眼光盯在了孫雪薇的臉上,“說說吧!我的包打聽!”
孫雪薇翻了個白眼,但還是介紹起來,“這位是盧大家,以後咱們見着這位,怕是也得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