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伯,老伯。”同歸的聲音高了些,驚擾了一些其他的乞丐。
有個中年乞丐啃着雞骨頭,哧笑一聲,“呵,尋老不會理你的,他耳朵不好。”
又有個更老的乞丐,全身的泥垢都快搓漿了,惡意的看着同歸,“就是,有什麼要找尋老,小娘子不如陪我玩玩。”
雖然同歸臉上髒污,可這些乞丐常年在外,又豈能看不出其布衣下的衩色。
但這些乞丐雖然說着下流的話,卻始終沒有起身。隻是一雙雙眼睛像餓狼,緊盯着同歸。仿佛找到空就會一哄而上将人分噬幹淨。
人多勢衆這個道理同歸懂的,所以即使圍坐的那群乞丐在惡心,她都忍下了這口氣。
臭氣熏天的周圍,甚至還有大小溺的味道。馊臭的食物味道混着陳年的體臭味,這些都讓同歸惡心無比。
可這都不要緊,隻要能找到大哥,她能忍。
同歸帶着警惕的看着周邊,又靠近尋老一些,“尋老,我知道你能聽見。隻要你幫我打聽到這個人,作為交換我可以幫你脫離這裡,讓你晚年安枕無憂。”
一個獨身又落魄的老人能有什麼願望,大抵不過就是這些了。
可尋老仍舊打着瞌睡,似乎如那兩個乞丐所言,真的聽不見一般。
可同歸知道,他能聽見。并且不知為何她心裡又個預感,這人能幫自己找到大哥。
想起大哥,同歸便落了淚。承擔的壓力太多,到底是會反彈的,如同這些時日來一直沒有倒黴到底的人生。她抓住手下雜草,握緊,“都怪我,怎麼就聽信那狗賊的話,真的就讓大哥去投奔祁王了呢。”
這句話一落,枯白頭發下的耳朵輕動。
而同歸仍在旁淚流不止,她咬着牙更加的後悔,聲音發抖,“如果不是投奔祁王,大哥怎麼會死在怪坡。”
“都怪我,都怪我……”
“小姑娘。”忽然,一隻枯朽如樹枝的手從旁伸了出來,那聲音猶如破舊的風箱,“你大哥是不是還有個别名,叫願哥兒。”
祝元,祝願。是,肯定是大哥了。
尋老兒渾濁的眼緩緩睜開,因為年紀大,眼珠裡都覆了層驽肉,看着叫人覺得恐怖。
同歸忍着不适,“是,尋老兒。我大哥就是。”
尋老起身,弓陀的腰背往前方移動,他看了一眼周圍,“這處兒不是說話的地兒,跟我來。”
人煙稀少,樹葉刮出簌簌風聲。
過于安靜的氣氛讓同歸心生警惕。
離避難所足夠遠了,尋老這才停下腳步,“在我回答你的問題之前,我想問問你和你口中的那人是什麼關系?”
這麼謹慎不相信人的态度,同歸反而微微放心,“他是我的親大哥。”
尋老聽後仔細的打量同歸,似乎要在同歸的臉上找尋願哥兒的影子。
同胞之間肯定會有相像之處,即使沒有,神态也可分辨一二。
尋老活了這麼久,觀人最是毒辣。看了幾息之後,他相信了。尋老眼神慢慢轉動,“一年前,祁王征兵,我這個老頭為了活命走到離淮南不遠的村莊。”
“我活了這麼多年頭了,也有一些經驗了,知道最危險的地方就最安全。可沒想到這個想法是大大的災難。”
“祁王還沒發兵就為了軍饷像周圍的農戶征地,說是征地,可其實那就是搶!”
從尋老激動的話中不難聽出祁王的行事風格,站在祁王方的角度,這樣固然是沒錯,可對于百姓那就是災難。
這樣的人沒有仁心,又怎麼會是個好君主,好領袖?
原以為陸殊途引薦起碼會給哥哥擇個好主,就算不是說的那樣,也無功無過。可如今尋老的話讓同歸的心瞬間揪了起來。
她低着頭,牙齒陷在唇肉裡,血肉模糊。
尋老歎了口氣,蒼老的聲音無比沙啞,“我活的久了,腿腳也不利索。在這場征地中因為跑的慢,險些被小兵打死,沒活下來。”
“是一個叫願哥兒的後生救了我。”
“他長得濃眉大眼,性格直爽。當時看着那副打扮像個小頭領的樣子。”
“老頭子我的命是他救的,所以如果你真的是那後生的親人,我願意帶你去找他。”
蒼老的聲音從激蕩到平緩,最後陡然又高了些。同歸本沉浸其中的頭嗖的擡頭,“我大哥沒死?”
“誰說他死了!”尋老很生氣的模樣,激動到咳嗽聲不斷,“這麼好的人,老天怎麼能允許他死。”
“别激動。”同歸要去拍尋老的背。
尋老擺手示意不用,“他差點死了,但是命大,活下來了。現在就住在怪坡那片。”
原以為大哥死了,怪坡的那處便不會是最後的埋骨地。是抱着最後一絲希望才來此處打聽消息,沒成想一下就打聽到了。
同歸肉眼可見的喜色,“那我們現在就去吧。”
話畢,同歸卻看了尋老一眼,“我知深夜讓老伯帶路很辛苦,隻是兄長的安危是我心中牽挂的大事,不此刻見到,我寝食難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