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夫很快就來了,甚至由于腳程不夠快,還是被架着來的。
院子裡從來沒有這麼嚴苛的守衛,四名侍衛守着一個荒蕪破敗的院子。
那些侍衛看上去都是精兵,腰腿闆正,腰間懸挂着的劍鞘側面開口,隻需一眼掃過去能看出鞘裡面藏着的寒光。
老大夫見狀,當即就念了聲阿彌陀佛。他也算府裡的老人了,悄悄問尋暗,“怎麼回事?”
自從小陸氏說出同歸有了兩個月身孕後,尋暗在一旁便冷汗涔涔,他發誓這麼多年從未見過郎君這麼難看的表情。
就像……就像被人挖了祖墳一樣。
尋暗想不到如何形容,他隻能用自家祖墳被挖了的表情去描繪。
待進了院子,尋暗也是看到了經過。在多次看到同歸用手捂肚子的時候,已經不是冷汗涔涔了,而是感覺水深火熱。
他沒想到同歸平時看上去挺機靈的人,關鍵時候還非要作死。
等小陸氏被壓下去,尋暗就不是水深火熱了,而是靈魂都要出竅了。
現如今,他已經七魄都不附體,無論自家郎君下一步要做什麼都不會感覺奇怪了。
不過既然老大夫問了,他也不好保留,抱着能拖一人是一人的陰暗想法,不露聲色道,“夫人有喜了,郎君高興壞了。”
老大夫狐疑,“這是高興?!”
說是要殺人也不為過吧。
人在強壓之下是會瘋的,尋暗就瘋了。他心底念了聲阿彌陀佛,面上越發沉穩,“這不是高興,這是重視!”
老大夫這下不疑有他,捏了捏胡子,“也是,就郎君那不近女色的模樣,要不是身體正常老夫都快懷疑他心裡不健康了。”
“如此,如此是該重視些。”老大夫笑眯眯的就進去了,
進了屋,首先觀了一眼雜亂的環境,下了不适合養胎的定論。
又一瞧,認出了同歸。
老大夫先前是見過同歸的,他為同歸調理過身體,也知道郎君先前是和這位女郎訂過親。
男女之事,都是孽緣,老大夫當即心下道了句果然如此。笑呵呵的拎着箱就坐下來了。
還是老大夫太相信同寮了,不知道人心的複雜程度。否則從如今室内劍拔弩張的氣氛也能看出一些不對勁來。
等老大夫搭上了脈,心瞬間一緊,手都縮回去了。
“這……”
這也沒懷孕啊。
老大夫這時覺得不對勁了,去瞅兩人。
同歸臉上的害怕之色讓老大夫的心又是一緊,待看到郎君臉上的冷寂時,已經是直呼不妙了。
老大夫當即就判定了自己陷入了一場宅鬥中。
偏偏此時同歸也心神不甯,很想知道結果,“我懷孕了?”
“這……”老大夫還在猶豫。
陸殊途卻忽然站起身,睨着他,“是有了?”
尋常恩愛之人聽到妻子有孕是什麼反應?老大夫還能在久遠的記憶裡翻出他得知有了第一個孩子的欣喜。
可……
這還是知道有了孩子的反應,要是沒有……
老大夫不敢想,心道,你們叫大夫的意義是什麼,不都能自己診斷了嗎?
不過這話老大夫不敢說,中庸之道在他這個年紀還是懂的,他顫顫巍巍的跪下有着老寒腿的膝蓋,撿着幾句其他的說了,“夫人的身子虛空,以目前的情況來看是需要好好休養的。”
同歸被這似是而非的态度給模糊了,下意識認定了自己有了身孕,隻是,“我才收過仗刑,這樣孩子也沒掉嗎?”
老大夫皺了眉,很快就道,“夫人以前的身體一直康健。”
同歸明白了,又覺得匪夷所思,“所以這樣也沒事?”
那那些懷孕的婦人為何跌一跤就會流産?還是話本子寫的太過了?
“好了。”陸殊途眼眶泣血,仿佛沒有耐心再聽,“下去吧,熬碗湯藥來。”
老大夫沒明白,“安胎藥?”
“堕胎藥。”
老大夫聞言當場變色,隻是郎君吩咐哪有他反駁的份,“是。”
連忙就退了。
同歸面色卻驟然蒼白。
先前是沒有,主動去喝避子藥也是因為不想有。可真的有了,她有些猶豫了,目光也有點不忍,“孩,孩子總是無辜的。”
這話說的很艱難,若是之前有人告訴同歸,她會為了不該來到這世上的孩子妥協,她是絕對不會相信的。
可如今……
陸殊途卻極為不耐,他直接拽起同歸的手腕,将人一把提起,“它無辜,你卻不無辜。你當初為何不喝藥。”
窗戶紙捅破了,便裝不下去了。
同歸驚愕的擡頭,“你知道了?”
陸殊途睨她一眼,“是,怎麼我不應該知道?你已是殘敗之身能到我這裡來已經是你最好的去處了。”
“怎麼,你如今還想留下這個孽種?”
話音落下,陸殊途便知失言。他捏着額頭似有疲乏之感。
過了片刻,他伸出手,“是我的錯,我不該呵斥你。”
“将它處理掉,我們還一如當初。”
可顯然同歸卻不吃這套,話說出口就是說了,怎麼容許收回。當然她亦有難堪,“你總是這樣,絲毫不顧及我的意願。”
“這麼多次,甚至從來,我們之間隻有我妥協的份。”同歸捂着腹部,退了一步,“每一次都是你決定,我接受。”
“從一開始納妾就是。你要納妾我隻能接受,我不接受似乎對你也沒什麼關系。可你為什麼後面偏偏又來換花轎?”
“也是,你是被人捧着長大的。我是自小就纏上你的,所以你對我的态度才會如此輕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