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無光的鐵欄,連扇窗台都沒有。
唯一通風的地方就是牢獄的入口,這麼深的鐵牢隻有這麼一處通風的地方,幾乎讓人喘不過來氣。周遭又壓抑的不見天日的黑,更是讓人打從心底就感到煩躁。
黑漆漆的地方點了一盞油燈,映在景仲面無表情的臉上,很吓人。
景仲将那把刀押在桌上,發出咔嗒一聲輕響,他擡頭看了一眼同歸,“還不肯說嗎?”
事情沒落到自己身上時,總是能夠天花亂墜的吹牛,如是我,那要怎麼樣怎麼樣……
可真落到自己身上了,心就是一顫,同歸還有些膽子,視線還敢落在對方臉上。
四目相對,景仲當即心中便喝了一聲彩。要知道檢察院是有專人布置過的,為了很好的問出供詞,無論是旁邊擺放的帶血的刑具,還是密不透風的周圍,都能對人産生一種壓迫感。
到這裡的人隻需要靜靜呆上一會兒,就無不是痛哭流涕的袒露罪行了。
起碼,那幾個女郎就招了。
景仲也忙,若不是受人所托,也不會親自來審。此刻他想到那人,難得起了一絲趣味,“旁人都招了,你還要嘴硬?”
同歸垂下眼,“該說的我已經說了,我們什麼都沒開始,這就是全部。”
年輕女郎如花,臉上有不安,有失落,可唯獨沒有害怕。
這下,景仲的興趣還真起來了。可這并不能阻止他的審問。
他是要得到供詞的。
通常遇上這種嘴硬的囚犯,用些刑罰在關上幾日,受些皮肉苦是基本的操作了。
可畢竟受人所托,不好使用刑罰。
于是景仲冷笑一聲,将幾張紙輕飄飄的仍在桌上。
是旁氏她們的供詞,事情的起因如何,如何交接,進行到了哪一步,都白紙黑字的寫了。
同歸微微頓住。
可這還沒完,景仲身子後靠,将腳搭在審訊的木桌上,一派放松之意,“同歸,二月生人,同年達之女,落萬千的媳婦,落家的夫人……”
一條條一例例說出,到最後連同家的住址都被報了出來。
同歸的頭還低着,維持着原來看紙姿勢,可身子卻忍不住的在發抖。她用力的用手指摁着那些紙,想要掩蓋,隻是越是用力,那顫抖的浮動就越是明顯。
到最後,連眼皮都在打顫,“你要做什麼!”
進來不過一會,就是滿打滿算也不過一柱香的時間。可這麼短的時間就查清了一切,又拿到了旁氏等人供詞畫押,手段之雷靂可想而知。
同歸并不是那種能被吓唬到的人,可人都有弱點,她的弱點便是家人。
她再也忍不了了,牙齒咬的死死的,低着頭,話從嘴巴裡擠出,“禍不及家人。”
景仲卻很滿意,他勾着腳,像在自己家裡一樣放松。這态度和同歸的緊繃成了鮮明的反差,“禍不及家人從來都是那些話本子裡遊俠的癡人說夢,放印子,可是要抄家滅門的。”
不是不知道是違法的事,可總想着旁人怎麼沒事,又想着或許不會這麼倒黴……
如今到了自己身上,就如同晴天霹靂。
同歸内心慌亂,手死死扣住桌腳,猛的站起來,“可是我們并沒有放成功。”
“沒有成功就理由嗎?”景仲突然一聲冷喝,“若有人要殺人,被旁人擋住了,那人沒死,這能成為罪犯開脫的借口嗎?”
同歸瞳孔驟縮,被震撼到說不話來。
震撼吧!
初初聽到的時候,景仲也是震驚的。
于他來說,這種事是違亂法紀,可卻杜絕不了。真要都抓了,得罪的也多了。
隻是……
“你們這次選的是官眷,對方隻是一時周轉不開。還有能力去還這個錢。可是并不是所有人都有這個能力,以後你們放的人中也可能是八十歲的老朽,為了全家生計不得不借這種高額的利息,為了還錢傾家蕩産,被人打斷手腳可能都還不上,到最後甚至賣兒賣女……”
景仲每說一句,身影便和那人重合一分,到最後臉上的淡然神情也如同那人。
同歸沒有擡頭,自然看不見。但心卻随着景仲的話慢慢下沉。
“于你們是生财的路子,可對于旁人呢?”
有些事不是看不見,就不存在。
若沒有人制止,或許同歸和杜潤兒在得了第一次的好時,便心安理得的在下次放的更多……
到那時,才是真的作孽。
同歸陷入深深的懊惱之中。
是呀……
這種推脫責任的行為,明明是自己最看不慣的。
怎麼到了自己,就這麼做了呢。
同歸呆呆的坐下,擡起頭,“你說的對,這不是我該說的。”
認,不認,其實都是她做的事。沒什麼好辯駁的。
不過說到底同歸沒有真的成功,因此事情還有轉圜的餘地。
隻是缺的是一個撥亂反正的人。
黑暗裡,油燈還在亮着,直直的照出同歸那雙水眸,那是自責悔恨,又夾着對景仲指點自己的孺慕之情。
到了此刻,景仲突然回過味來,為何那人不親自來說。
有些事,男人對女人說,可不就成了教條。
哪個女人願意聽自己男人說自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