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歸無語至極,趕忙扯開話題,“你手裡拿着什麼?”
同祝元順着同歸的話題答道,“我是在請教小陸郎幫我看看這詩如何?”
同歸便好奇的放了手。
無他,要她這個最讨厭詩詞歌賦的大哥作詩簡直比太陽打西邊出來還要奇怪。
待看到那藍皮白紙冊子後,同歸笑了,明晃晃的嘲笑。
那是同祝元學堂時期作為學生做的詩。裡面的詩臭不可聞,狗屁不通!同歸是看過的。
但自己作的詩總有濾鏡,無奈同祝元曾經被同歸奚落的太狠,長大後就再也沒拿出來過了。
現如今同祝元珍重的将詩集遞上,“陸兄可否幫我看看,我今年能下場嗎?”
下場指的是考科舉,是要走文官的路子。
若往常,同祝元想要走這種路線,同歸即使不相信他,也不會打擊。人有上進心是個好事,不該磨滅其激情。況且還有陸殊途這種中過狀元的好老師。
兩個小輩讨論前途,若是成功并且大人在場,那就得承情了。人情債最不好還,何況已經有了個沒還的。落父落母對視一眼,很有默契的悄悄的走了。
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同歸想不通為何陸殊途會有好心指點的意思,于是對着同祝元道,“大哥,你這個水平你心裡該有些數!”
同祝元默了默。
同歸也顧不了此刻男人那種微妙的自尊心了,上前劈手就要奪那冊子。
豈料同祝元反應賊快,“小妹,家裡如今這般情況是需要個當官的人的。”
同祝元難道不恨麼,可那日父親他面前下跪讓他明白了權利的重要。隻有做官才能擁有話語權,才能讓家族落難時,不至于連個說話的資格都沒有。
這種情況自然是有個當官的人好,同歸聞言沉默了。
但她很猶豫,總覺得隐約有哪裡不對。
陸殊途卻低笑一聲,伸手直接接過那本冊子低頭慢悠悠的看去。
豈料這一看就是長久的沉默,一頁翻過去又是一頁,縱陸殊途天資惑人,也不免被這一手詩集給打了個措手不及。
他有心想要指點,卻發現無從下手,甚至連個切入點都沒有。
一坨狗屎,加上矯枉過正的潤詞更是屎上雕花。陸殊途的臉沉的有些可怕。
同歸看的就是一樂,那詞裡寫的什麼,她最是清楚。說出難聽的話,就連乞丐聽了說書的話稍微用點心都比同祝元寫的好,不然為什麼母親當初會說她家這一支就沒有讀書的天分呢。
這下,還看你怎麼說。
陸殊途面色難堪,可他這次的涵養功夫卻很了得。時間過去很久,也沒吐出什麼毒舌之言。
又過了片刻,陸殊途放下書冊,連飲了三杯清酒,這才緩緩吐了一口氣,“祝哥兒,你實在不适合走仕途。”
這話已經很輕了,要是擱以往,陸殊途早就扔了書冊。能說出什麼話,他也不知道,畢竟從來沒人将這種狗屁不通的東西送上來污他的眼。
可現在,已經夠輕了。
誰料同祝元卻紅了眼,捶了胸,“這天下難道就沒有能夠欣賞我文采的人嗎!我恨!!”
同歸微松了口氣,剛才還怕陸殊途這厮說出些什麼昧着良心的話,現在看來還好。
隻是……同歸望着兄長,默了半晌還是上前,拍拍他的肩膀已示寬慰,“大哥能欣賞你文采的人沒有也好,畢竟這種人有也幹不了什麼大事。”
同祝元:……
他更痛苦了。
陸殊途忽然道,“文不行,武可以。”
同歸:?
同祝元:“不成,我試過了。”
要想走仕途,确實可以走武的路子。外面戰亂,可以從小兵開始熬,或許有個功績可以做個武将,但這一切的前提要建立在你的上屬不是個貪墨功勞的人。
把小兵的功勞當作自己的,這事太常見了。總而言之,沒有人,沒有關系,想熬出來太不容易了。可能會是十年,可能一輩子都師出無名。
這對于目前的同家顯然不合适。
陸殊途為他指明路,“可去投身祁王軍下,一年時間,必出功績。”
一年時間不短了,有人做保,同祝元也不想走文官的路。文官的仕途能走的更高,武官頂天了也就那樣。可同祝元實際并沒有太大的野心,做個小官,在這亂世能夠保全家人就夠了。
同祝元很是欣喜,同歸卻如臨大敵,“你要什麼?”
名利,地位,金錢,這是人活在世上的追求。可如此輕而易舉就給了她家,他要什麼?
陸殊途神情莫辨的看了她一眼,“我要什麼,我一直很明确。”
那日他就說過了。
同歸瞬間懂了,害怕的退了幾步。
陸殊途面色一沉。
拒絕的話還沒說出,陸殊途直接打斷,“你可以考慮,我可以等。”
同歸是逃出家門的。
她腦子裡其實是一片漿糊,連轉頭在看一眼的勇氣都沒。可掀開車簾,卻一眼就看到了獨坐的落梨。
落梨還在吃糕點,看到同歸就是一喜,湊近道,“你終于出來啦?”
說完,便像條小狗一樣貼近同歸。他鼻頭輕動了動,眼底沉下似有暗流湧動。
這在動物的領域裡,是在偵查對方身上的氣味。
同歸還沒意識到,隻是拂了他的手,“我以為你回去了,怎麼不進來找我?”
落梨一愣,“為什麼要進去找你,我們下午就要回家。不是很快嗎?”
從昨天開始同歸對落梨的印象就開始改觀,即使知道昨夜醉酒打人不是他本意,可如今卻被這一番話弄的心裡生涼。
同歸冷了張臉,想将人踹下去。
她也确實這麼做了,落梨結結實實的摔了個屁股蹲。
“哎呦,我的郎君好好的,您這是怎麼了?”東驲連忙去扶。
誇張的動靜讓左鄰右舍八卦的探出頭。
同歸心情不好,根本不在乎旁人的眼光,隻是語氣很沖的對着東驲道,“回家。”
一路無話。
這一路無論落梨如何讨好哀求,同歸都不搭理。路上人多,不乏有好事的路人看來看去的。
有人道,“這簡直是反了夫綱。”
“啧啧啧,我家那婆娘要是敢這樣,看我不抽死她。”
“切,就你家那個母老虎,你不被打都算不錯了。”
也不是沒有旁的聲音,“我倒覺得郎君如此低聲下氣人很好呢。”
隻可惜說話的是女郎,無人在意。
但一來二去,落梨也聽到了。接下來的路程也不在懇求了,而是一言不發的跟着車走。
快到落府時更是拂袖而去,留下同歸一人面對夫君沒有陪着回來的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