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的鞋尖抵住她的下巴,她被迫擡起頭,看着。
女人光裸着身子,身上滿是被虐待後的淤青和鞭痕,幾乎看不到一塊好肉,唯有那張蒼白的臉還是熟悉的樣子。
宋冉茫然地看着她,心裡想着的全是過往二十多天裡女人對她說的話。
她說:“你總得試試。”
她說:“活下去。”
她給她擦拭傷口,将她淩亂的頭發溫柔地理順。
她唱歌總是跑調,但無論幹什麼都喜歡哼着歌。
她像一株永遠盛放的向日葵,笑起來的時候會發光。
在那個逼仄的治療室,是她把宋冉内心的創痕一點點縫起,讓她不再害怕入睡,不再總是保持着驚懼的神情縮在角落。
是她讓她有了活下去的信念。
可是現在……
宋冉跪在地上,已經哭到幹澀的眼睛很痛,但她不敢眨眼,或者說忘了眨眼,盡管她的父親已經将抵着她下巴的鞋尖放下,但她依然呆呆地仰着頭,仿佛一瞬間失去了所有的靈魂,大腦甚至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她隻是看着——
看着女人踮起腳,親吻了男人戲谑翹起的雙唇。
……
……
……
直到很久很久以後,宋冉才意識到那天到底發生了什麼,但她一直在拒絕回憶,回憶讓本就殘忍的記憶變得更加殘忍,可惜今天這個失眠的夜晚并不想放過她,所以她還是下意識地将手伸到枕頭下,将藥瓶摸了出來。
進一步加大藥量的結果就是她陷入了非常混亂的夢境,那種感覺甚至比失眠還要難受,她想要擺脫夢中的一些東西,原本興奮至極的神經此時卻又疲乏得完全不想動彈,所以她隻能一遍遍地在夢魇中沉沒,直到逼近身體的極限,神經終于意識到再這樣下去很可能與主人一起同歸于盡,終于一個激靈,将宋冉拉回了現實。
許青禾早就離開了,所以并不能看到宋冉現在的狀況有多糟。
她恐懼地睜着眼,瞳孔不正常地放大,眼球在不受控制地顫抖,與此同時,四肢卻像癱瘓了般,一度讓她感覺不到它們的存在。
心跳很亂,呼吸的節奏也很亂,強烈的心悸加上窒息一起組成了瀕死的錯覺,有那麼幾秒鐘,宋冉真的以為自己快死了。
唯一慶幸的是她還年輕,超負荷的身體還是能在這樣的重壓下扛起調節神經的重任。随着時間的流逝,心跳終于慢慢變得平穩,宋冉長長地舒了口氣,又一動不動地在床上躺了好一會兒,才慢慢地活動身體,從床上坐起來。
還好許青禾不在。
她首先這樣想道,随後用力拍了拍昏脹的額頭,嚴肅地警告了自己。以後絕不能再超劑量用藥,不然萬一哪一天她真的就這樣悄無聲息地死在許青禾身邊,她都不敢想這會讓許青禾多麼崩潰。
或許……是不是……應該……
“心理治療”這四個字終歸是沒能出現在計劃中。
又休息了一會兒後,宋冉将放在床頭的手機拿到手中,結果屏幕上赫然出現了兩個未接來電,都是來自許青禾的,她大驚,連忙回撥。
電話很快就接通了。
“我才醒。”她有點尴尬地解釋了一句。
許青禾其實也猜到了,隻是沒想到宋冉會睡到現在,這會兒都快中午了。本來她是想打電話聽宋冉說點甜言蜜語的,但馬上就有一個重要的會議等着她去參加,隻好飛快地交代了一句:“冉冉,今天公司有點事,我中午不回去了,你記得去外面吃飯。”
“好,你也要好好吃飯。”
宋冉的聲音恢複了一貫的柔軟,這讓許青禾不由自主地回想起昨天晚上宋冉在她耳邊輕聲說“我愛你”的情景,心尖頓時好像被貓撓了一下,她下意識舔了舔唇,有點期待。
可惜宋冉再了解她也不可能隔着幾公裡的無線波猜到她在想什麼,便隻是安靜地等着許青禾繼續說點什麼,沒等到那三個字的許青禾有點失望,不過轉念想到等開完這個會兒就能回去抱着宋冉想聽幾遍就幾遍、想聽多久就多久、想在哪聽就在哪兒聽,心裡舒服了些。
“你不用擔心我啦,那我去開會了,你——”
許青禾本想說“乖乖在家等我”,又怕宋冉覺得自己控制欲太強,話到嘴邊轉了轉,最後變成了:“你要記得想我。”
“嗯。”宋冉的聲音帶上了明顯的笑意。
她一笑,許青禾就更不想挂電話,還想繼續膩歪兩句,秘書敲了敲門,向她做了個催促的手勢,無奈,隻好匆匆結束了通話。
看着自動跳回來的鎖屏界面,宋冉發了會兒呆,現在正好十二點過幾分,許青禾昨天給她轉了點錢,夠她點一頓外賣或是出去下館子,但不知怎的,她并沒有什麼食欲。
想了想,她打開聊天軟件,昨天才和她有過交流的周祈排在聯系人的第二位,第一位是被她置頂的許青禾,和周祈一樣,許青禾的昵稱也是用的真名,頭像是穿着職業裝照的寫真。
照片中的許青禾看上去十分嚴肅,不苟言笑,眼神冷冽得仿佛裡面藏着一片寒風凜凜的冰原,讓人一看就心生畏懼,不敢親近分毫。
但昨天晚上的她卻很柔軟,像水一樣,發出的聲音也好,喘出的氣息也好,都帶着溫泉水一樣蒸騰的熱度,讓一直對性極度排斥的宋冉頭一次覺得如果是和許青禾,似乎也并不是那麼讓人感到惡心。
或許她可以靠自己慢慢克服那些心理障礙。
長按頭像将照片保存至手機,看着那個神色冰冷的女人,宋冉低下頭,近乎虔誠地在屏幕上親吻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