充滿浪漫情調的音樂從綠植蔥郁的庭院傳來。
許青禾踮起腳,推開玻璃門,繞過一株盆栽棕榈樹,悄悄地向那個站在天井中央的人望去。
女孩專注地操縱着架在肩頭的小提琴,每一個動作都流暢得渾然天成,仿佛不是她在拉小提琴,而是樂器借由她的手在主動地演奏。
許青禾看得入了迷,不知不覺間竟從藏身的盆栽後走了出來,音樂聲戛然而止,四周瞬間變得無比寂靜。
“你是誰?”
女孩放下舉着琴弦的手,從玻璃天井傾瀉而下的陽光全部照在她身上,許青禾從未見過這樣嬌貴的孩子,仿佛連每一根頭發絲都在閃光,她怯生生地向後退了半步,但女孩已經将小提琴交給等在一邊的随從,笑着跑了過來。
“你叫什麼名字?我叫宋冉。”
女孩向她伸出了手。
這是她們第一次相遇。
許青禾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夢到這一幕,醒來的時候還有些茫然,直到耳邊傳來斷斷續續的音樂聲才終于清醒,下床走了出去。
衛生間的門關着,音樂聲就是從這裡傳來,隻不過不太連續,能聽得出演奏者還很生澀,而演奏的曲目和夢中的一樣,正是《一步之遙》。
許青禾敲了敲門,不算太悅耳的聲音頓時停住,門很快被打開,宋冉從門後探出半個腦袋。
“吵到你了?”她有點不好意思。
許青禾将門推開一些,硬擠了進去,單手環住宋冉的腰身。
“沒有,本來就要醒的,怎麼不去我房間?這裡這麼窄。”
“浴室回音好聽得清楚嘛。”宋冉笑着道。
這話自然是借口。
她中午沒睡着,閑的沒事就到處轉了轉,雖說有點膈應放在許青禾房間的大幕布,但此刻窗簾大開,房間裡充足的采光将盤桓在她心頭的陰霾驅散了些,便是硬着頭皮進去,有些忐忑地拉開了床頭櫃的抽屜。
上午家政公司在時她隻是匆匆瞥了一眼,沒敢細看,這會兒四下無人,便大着膽子将放在裡面的東西全部拿了出來。
口球、項圈、彈力繩、手铐……
宋冉很不想知道這些都是拿來幹嘛的,但殘酷的現實還是給了她無情的打擊。
許青禾先前在地下停車場說的那些話都是真的,她确實動過要把人束縛在身邊的念頭。
這件事讓宋冉很不舒服,她知道被囚禁是什麼滋味,這輩子也不想再體驗第二次,當然,許青禾不至于做到這種地步,但她也不可能給她太多的自由,所以不願意借錢,不願意看她經濟獨立,不願意她獨自離開家裡。
她想把宋冉當做一隻懵懂無辜的動物或是一個不谙世事孩子一樣藏起來,隻是宋冉畢竟不是真的孩子,身上一點錢都沒有還是太不方便了,正好上午跟着保潔來這個房間時在衣櫃裡看到了小提琴,她便突發奇想地打算試試街頭賣藝。
隻不過,她還是高估了自己的水平。
就算她曾經在十三歲獲得過全國少年組小提琴比賽一等獎,距離上一次拉琴畢竟也過了五六年,而且這把琴也該調音了。
“出來吧,你可以去我房間,那裡有音響。”
許青禾的房間裡有投影儀,有專業的音頻設備,還放了一把琴,雖然很不想自作多情,但宋冉實在覺得那個房間應該是為她準備的才對,況且上午打掃的時候她就發現這個房間應該很久很久都沒住過人,衣櫃的角落都結了蛛網,許青禾平常顯然就是住在另一個房間。
之前就想說的話還是說了出來。
“許青禾,其實你要是比較習慣住我那個房間的話,我們換回來好了,我住哪裡都行,真的,你不用委屈自己。”
她以為許青禾之所以讓她住現在的房間,是因為這裡實在太久沒人住過,就算打掃過後也是肉眼可見的空蕩,除了冷冰冰的各種設備和鋪好的一張床,就隻剩抽屜裡的一些特殊用品,沒人情味到幾乎更像個工作室。
“不需要換,”許青禾将人從衛生間拽了出來,徑直往自己的房間走去,“這裡本來就是我的房間,隻是我更喜歡在你的房間睡而已,你忘了嗎?”
“嗯?”
站在房門口,許青禾指了指那張讓宋冉一看就發怵的投屏幕布。
“很久以前,你說我們要一起買一個房子……”
宋冉緩緩睜大了眼。
多年前的那段對話和着輕柔的海浪聲一起從記憶海中浮現,她驚訝極了。
“我、我當時隻是随口一說,沒想到你……”
竟然記下了。不僅記下,還自己一個人默默地将它變成了現實。
宋冉有點不知道該說什麼是好,她原以為自己已經足夠了解許青禾,以為許青禾對她的喜歡不過是出于年少時的執念,就像兒時一直得不到的一件玩具,長大後便絞盡腦汁地想彌補當初的遺憾。
她以為經過那麼多年,許青禾對她的感情早就淡了。
她以為……
她可能從來沒有真正地懂過她。
“我有哪裡值得喜歡呢?”
這是宋冉最無法理解的一點。
這些年她混迹于各種娛樂場所,沉迷于聲色犬馬,每天都過得渾渾噩噩、混混沌沌,就連曾經最引以為傲的小提琴都荒廢了,她有哪一點值得許青禾喜歡呢?
許青禾溫溫注視着宋冉的眉眼,這張臉從十一歲起就出現在她的生命中,她見過她太多模樣,高興的、難過的、悲傷的、生氣的,意氣風發的,沮喪失落的,憤怒猙獰的,痛苦破碎的……
這個名為宋冉的人從十一歲起就長在了她心底,那時還隻是一株很小很小的幼苗,如今卻早已根深蒂固,如果有誰要挖掉,那便連着她的心脈一起,連着她的生命一起——這世上早就沒有一個被單獨稱為許青禾的人,隻有一個将餘生都奉獻給愛情的女人。
她知道這樣其實很傻,她知道愛情不可能是人生的全部。
可她明知不可而為之。
伸手捧住宋冉的臉頰,許青禾認真看着她的眼睛。
“全部。”全部都值得。
那清晰無比的兩個音節讓宋冉的心尖一陣陣發顫,酸澀的情緒一波波湧上眼眶,染紅了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