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日午後,侯府一道榜文發出,張貼在京城大街小巷,将二人成婚的日子散了出去。府中小厮得到主子首肯,趕車前往城西,将銀霜的母親接入侯府。
“霜兒啊,就這樣貼了榜文。連納采、問名、納吉、納征、請期一樣都沒有做。這是擺明了叫你難堪。我看,你還是再想想?名不正言不順的,以後可怎麼好?”
趙家母滿腹的忐忑,對往後的日子沒了盼頭。
銀霜一面引着母親逛園子,一面歎着氣。
“侯府這是拿捏我呢。深宅大院門道多,一陷進來就别想全須全尾的出去。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倒不如索性活個痛痛快快。我們隻是平頭百姓,沒有挑揀的餘地。您老也别瞎擔心了,想吃什麼穿什麼隻管開口要,不枉我們千裡迢迢上京遭這趟罪。”
“我們女人一向都是如此的。如今我也看開了,能樂一日是一日罷了。成親之後你少不得要時常出門應酬赴宴,我還是怕京中的風言風語對你不利。”
銀霜抱着孫母的胳膊撒嬌。“娘,我何時懼怕過旁人的言語?不過,銀子還是得攢。聽那小侯爺的話頭,這侯府恐怕太平不了多少日子,我們得提前預備起來。”
趙母年紀大了精神不濟,漸漸睡去。銀霜滿頭青絲拖在枕畔,無法入眠。
老侯爺一門心思叫她認清自己的身份。銀霜也不必給彼此留顔面。
三月三,侯府主子奴仆浩浩蕩蕩前往京郊踏春進香。京東城門二十裡外的連雲山每年此日最是熱鬧,達官顯貴争着要上清晨日出之前的第一炷香,求個紫氣東來官運亨通的好意兆。五更天,老侯爺就爬起來,張羅着換衣裳套馬車,火急火燎就出了府。
銀霜以冷水敷面,強打起精神,換上了一身湖藍錦衣,将頭發細細盤成疊雲髻。初一十五帶着七八個丫頭将滿滿幾大箱金首飾擺滿了屋内的桌面,就連床上都擠得滿滿當當。
“少夫人,不如戴這個和合如意的金钗吧,瞧着大氣。”
“那個不好,不如戴金雀銜珠的步搖。”
銀霜接過十五遞來的步搖,放在發間比了比,忽然又放下。
“不要這個。甩來甩去的,叫人心煩。你們見得世面多,可知道官家貴婦人都戴些什麼?”
門外嬉笑聲傳來,如鸾鳥清啼。
“這你問我呀,她們哪裡知道這個?”江芷帶着秦桑大咧咧推門進來。“喲,瞧這滿屋子的金子,我眼睛都晃花了。”
秦桑也吃驚不已。
“都是我哥哥給你買的?我從小到大的首飾加起來都沒這麼多!真是讨人厭得很。”
銀霜今日有許多事要做,懶得跟這傻小姑子拌嘴。
“你們怎麼沒去踏春進香?”
秦桑鼻孔一哼,一把撥開床沿的首飾坐了上去。
“這樣的大事怎麼會帶我們女子去?我從小就想去郊外看看山中風景,聽說那天雲觀很靈驗。上完香還能去山下逛廟會。連奴才們都去過,偏偏我不能去。”
銀霜納悶兒。
“還有這個講究?為何女子不能去上香?”
江芷歎了口氣,随手取了銀霜的脂粉替她擦臉。
“他們說女子陰氣重,每月還有那個,身上有腥氣,不能踏入仙家貴地。”
銀霜任由江芷為自己上妝。
“哪個男子不是母親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怎麼不嫌母親肚子裡陰氣重?我偏偏要走一遭,看他們能把我怎麼樣。”
“真的?那我們趕快出發吧,我回去收拾收拾。”秦桑歡歡喜喜跳了起來,又被江芷一把按了回去。
“急什麼?要去也不是今日。三月三百姓都要趕廟會,人擠人擠死人!到時候出了事怎麼辦?先緩緩再說。”
秦桑身子一歪倒在帳子裡唉聲歎氣。銀霜看着銅鏡裡的自己,面色煞白雙唇殷紅,發間扁方華勝、钗環金钿俱全,襯着湖藍的衣裳,倒真有幾分當家夫人的威嚴。
“好好好,你的手真巧,我正需要這個打扮。”
“說實話,你是不是又要出門鬧事?”
秦桑一骨碌爬了起來,滿面警覺。
銀霜笑道:“非也,我隻是想為大婚做些準備而已。收拾收拾庭院。”
秦桑舒了口氣。江芷滿面狐疑。
第一縷陽光沖破天邊雲霧的時候,侯府中一派熱火朝天。侯府大門口圍得裡三層外三層。
“砸了,動作快些!不砸門就砸你們,自己選吧。”
銀霜一聲令下,小厮咬牙掄起了錘子。一錘下去木屑四濺,厚重的門破開一個洞。
秦桑已經吓傻了。“表姐,她這是要砸了我侯府?我是不是該派人報個信兒?”
江芷伸手将秦桑一扯。
“傻妹妹,你看那門上的木頭都朽了,還有螞蟻咬過的痕迹。是該換了。”
“工匠呢?”
“回夫人,已經在打制新的門框。照您的吩咐,用的是上好的金絲楠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