澈然沉默着。
澈峥嵘的行為太激進,他已經不能去相信父親的話了。這幾天他被困在那一間屋子裡面,無邊的寂靜和黑暗逼得他要發瘋,隻有無限度地去想于白沙,他們接吻時的顫抖和悸動,澈然才會好過一點。
那麼現在呢?
澈峥嵘的可信任程度已經降到谷底了,澈然的警惕性平地起高樓,揣摩着他爸究竟還想幹嘛?
隻是,澈峥嵘好像真的放棄了似的,他叫澈然上車,擡手把煙盒揣進兜裡,澈然卻應激似的向後躲了一步——就像是要避開了自己的手。
澈峥嵘閉了下眼。
他很平和地講:“走吧,我先帶你離開這兒。”
澈然默了片刻,邁腿上車,伸手把安全帶系上了。
澈峥嵘把着方向盤:“我不想管你了,你和你的小男朋友愛怎麼樣怎麼樣吧。”
澈然偏頭看他一眼。
澈峥嵘又伸手去摸煙盒:“不用這麼看着我。我說了,我也管不住你們,明天我就要回銀城了。”
澈然怔了片刻。
澈峥嵘揉揉眉心,他觑見澈然的臉色不算好看,眼睛似乎有些微光,唇色也泛白,欲言又止道:“……小然。”
“這些天,爸爸對不起你了。爸爸當時氣昏頭了,才把你送到這兒,這是我的錯,對不起啊小然。”
澈然的表情終于松動了,此時他繃直的身體才柔軟地緩和片刻,澈峥嵘很少服軟,更别提道歉。他想到這裡,忽地有些不真實的怔忡,于是艱澀地開口道:“爸,你也别這麼說。”
澈峥嵘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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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非晚怔怔地站在于白沙身後。
老人的腿腳很不靈便了,那次突發腦梗,雖然送去的及時,術後恢複也不錯,左手卻很難再做精細的動作了。
于白沙别開了臉,不去看老人的神情。他緊緊攥着那一罐幸運星,無法再開口說句什麼,隻能盡力表現出一個明朗的笑容。
這時,手機屏幕亮了一下,幾條微信進來了。
于白沙抓起一看,整個人開始發抖,他倏地覺得自己腳底發軟,全世界在他面前旋轉起來。
然babe:對不起,我爸把我的手機收了。
然babe:之前沒辦法回信息。
然babe:你在哪裡?
然babe:我去找你。
于白沙倉皇地、徒勞地抓住手機,他擡眼,伸手抱了抱外婆,低聲道:“外婆,一個朋友來找我有點事兒,我晚點回來。”
說罷,他無法再去看楊非晚的神情。于白沙身上隻套了一件單薄的白絨衣,他胡亂揪了件羽絨外套出來,伸手拉拉鍊時抖得扣不住鎖頭,最後終于把帽子往腦袋上一兜,大跨步出了門。
楊非晚依舊杵在原地,她甚至沒回頭,就任由于白沙消失在她眼前。
于白沙低頭,很快地打字。
澈然的手機嗡了一聲。
愛哭小貓:我在家,樓下等你。
于白沙尋覓了個長椅坐下,這個位置很顯眼,能讓澈然遠遠就瞧見他。他習慣性地把腿盤起,長褲在膝蓋處折了一遭,腳踝處的布料就覆不住皮膚了,于白沙被鐵椅冰了一個哆嗦。
下午兩點鐘,太陽很好。
澈然從街角盡頭的一片光暈處出現了。
于白沙隻是遠遠瞧見了模糊的一個點,他立刻就認出來了。
意識到這一點後,他死去多時的心髒終于開始跳動,心裡邊盛着滿溢的冷水,稍一晃動就能傾落下去,把他澆個透徹。
于白沙應當跳下椅子奔向澈然的,可是他就像生根了一樣,怔怔地失了魂,一動也不動。
澈然看見了他。
澈然加快步子朝這裡走來。
澈然終于在他面前站定了,他下巴尖了好多,于白沙這麼想着,澈然就狠狠地把他摟住了。
這個時候,于白沙才意識自己滿臉都是淚水。
他埋在了澈然的肩頭,眼淚從他的臉頰和下巴往下落,紮在澈然的外套上。這片深色水漬的輪廓愈發大,直到終于松了力氣,看着于白沙淌着水光的、漂亮的眼睛,伸手抹他的眼淚。
于白沙拽住了澈然的衣領,用盡所有力氣一樣吻了上去。
接吻時眼淚流得愈發兇,吻到兩人呼吸間都是一片鹹澀,這眼淚不隻是于白沙的,澈然忍了又忍,眼睛還是紅了一片,裡頭墜下了幾顆淚珠,蓄着痛苦有千斤重。
于白沙第一次見澈然的眼淚,他更用力地去讨要一個擁抱,好像如果下一秒死去也未嘗不可,他喃喃道:“我真的好想你……”
澈然沉沉地笑了一聲,可是這聲音與哽咽也沒什麼區别了。
“對不起,我錯了,”澈然去吻愛人的眼睛,“我也想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