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越宇的表情隐沒在門闆透落下來的陰影處。
他以為自己能露出一個很完美笑容,然後大着嗓門說一句很陳越宇的話:“包的啊,我是誰?”
實際上,陳越宇張了張嘴,卻發現自己的嗓子糊住了一樣發不出一個音節。
需要運到樓下的課本太多,他借了一個小推車,此時正緊緊地捏着黑漆漆的車把,陳越宇看了一眼腳下重重疊疊的各色課本,無意識踢了一腳小推車的可憐輪子,終于勉強擠出一句:
“嗨,搬過去搬回來真是要我半條老命啊。”
何圓圓抱臂微笑:“是哦,累死你了。”
陳越宇誇張地表示自己任重道遠:“不辛苦不辛苦,為了七班的未來,我也得回來啊。”
“我要是走了,七班班長誰來當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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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個人在晚自習結束後陸續搬走了,又有新的幾個學生進來,零零落落被安置在各個空位置。
實際上,有很多學生對領導的任性決定很不滿,隻是高三那邊的先斬後奏更慘烈一些,上書請願通通□□脆冷漠地駁回,領導很輕易地捏着這些小雞仔的喉嚨,就叫他們無法說話。
隔天上午,新拼湊的班級已經陸續歸整好了,課程還是一如既往,或許身邊人的變化會讓他們不太習慣。
走得人有很多,其中有個女孩子哭了很久,兩個被分隔開的好朋友緊緊牽着手,抹眼淚講以後還要一起走,距離沒什麼大不了的。
可是他們并沒有意識到,時間如果有色,恐怕是最殘忍冷厲的一位。
遺忘是最容易的事情。
于白沙無法側頭看見七班班長的身影,那個位置換成了一個很腼腆的男生,也沒有人嘟嘟咕咕地來犯澈然桌肚找作業答案了。
七班的氣氛無可避免地暫時冷落下來。
早讀沒精打采,數學課沒精打采,語文課更加沒精打采。
南喬對着一群蔫耷耷的小孩,好不容易扯着嗓子講完一節文言文,抱着一摞試卷回辦公室。
他的座位旁邊安置了一位學校特聘外教,白皮膚藍眼睛,此時正抓耳撓腮地看着電腦。
見南喬回來,外國友人就像看見救星了一樣,眼睛眨成星星的形狀,将電腦屏幕撥轉向南喬,使用着不太熟練的中文說:
“南老師,請你幫幫我,我要……給它,說話!”
南喬:“?”
他端詳了一番外教的電腦屏幕,藍眼睛正在剪輯課件裡需要用到的視頻。
南喬嘗試中譯中:“你要給它ai配音是嗎?”
藍眼睛亮起來了:“是的!”
南喬笑起來,他随意按了幾個鍵,把電腦推回外教那裡:“可以了,需要你檢查一下錯别字。
藍眼睛:“哇塞,南喬,你真厲害!”
南喬還沒說句什麼,身邊站了一位默不作聲的人影。他以為是學生來問問題,扭頭看去,原來是陳越宇。
南喬的表情變得很複雜。
上節課沒有陳越宇叽叽喳喳,七班全體人員的嘴巴跟死去了一樣,他少見地舒心,卻又有些想念七班前班長的聲音。
他眨眨眼睛,露出一個微笑:“怎麼了?”
陳越宇好沉穩,叫南喬懷疑他是不是被奪舍了:“南老師,我的語文試題冊在您這兒,趁下課來拿一下。”
南喬下意識道:“我還沒改完,等我改完讓課代表發了……”
他沒說完,才想到陳越宇已經不在七班了。
陳越宇少見地安靜,他噢了一聲,模仿着以前的樣子露出笑臉,哪怕這微笑在南喬這兒紮眼極了:“謝謝老師,那您再給我改最後一回作業吧。”
也許是覺着這話幹巴巴的,他又笑了一聲,“哈哈。”
南喬往他腦袋上招呼了一下:“瞎說什麼?你不是誇下海口說期末回七班嗎?”
陳越宇歎一口氣:“太難了啊,南老師。”
南喬隻覺得這男孩很不對勁,教陳越宇一年都不見他這麼消沉過,他很想和陳越宇好好談談,隻是下節還有課,于是叮囑道:“下節下課你來找我拿試題冊,咱們聊聊。”
不料這時藍眼睛忽然擠進這個對話:“陳?我記得你,運動會,三個項目的第一名?很帥啊!”
陳越宇蔫白菜一樣的神色總算活躍了一點:“謝謝老師!”
南喬趕着上課,預備鈴都響了,任由這兩個聊着閑天,自己先走一步去了。
不料,等到再下課,南喬回到辦公室,發現陳越宇這玩意兒居然還在辦公室,搬了把椅子坐藍眼睛旁邊,兩人聊得不亦樂乎。
南喬疑窦頓生,他悄悄摸摸走去,發現陳越宇這厮拖來的是他的椅子,南喬的新款羊絨大衣可憐地從椅背落在地上。
南喬的怒氣值upup。
再走進一些,又聽見陳越宇眉飛色舞,絲毫不見方才委頓的神情:
“你真不了解南喬,他裝死了,他說他大學體測1000米跑第一,肖姐說他體測挂了三次,校園跑全靠刷步數軟件。”
南喬:……
藍眼睛樂不可支:“完全看不出來。”
怒氣值upupup。
陳越宇砸吧了一下嘴,絲毫不知危險逼近:“嗳喲,我跟你說,南喬看着跟個正人君子似的,我們都知道他辦公室桌肚裡面藏着gl百合漫!”
南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