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餐吃得非常盡興,在座的每個人都吃得肚子圓圓,喝下去不少啤酒。于白沙有過上一回醉酒經驗,這次特意控制住了,隻喝了一罐,現在隻是頭腦有些暈眩,感官被酒意放大了知覺,不至于到神智不清晰的地步。
他們吃到了晚上八點多一刻,天已經完全黑了,大家張羅着要回家了,再晚一些女孩子走夜路就不太安全。
于是這十幾人就熱熱鬧鬧地告了别,同路的一起回家,不同路的分道揚镳。少年人知道不久後會再見,這并不算分别,所以道别顯得随意暢快。
于白沙和澈然一手架着賀知一條胳膊,三人的目的地差不多,為了安頓賀知這個醉鬼,他們幹脆在路邊叫了一輛車。
賀知酒品一點也不好,今晚是因為玩得太開心才沒有節制,他醉了就喜歡亂說話,用酒瓶當話筒大聲唱歌,關鍵唱得不堪入耳,于白沙想把這隻聒噪烏鴉的嘴巴縫上去。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賀知送回家裡,澈然手中還拿着給澈明朗帶的一盒燒烤。敲開賀知家裡的門時,賀知媽媽意外地迎了出來,她瞧見爛醉如泥的賀知,無奈地把他接了過來,扭頭把賀知爸爸喊出來一起饞着兒子。
她還熱情地招呼于白沙和澈然來家裡坐一坐,他們指指天色,已經很晚了,阿姨隻好遺憾地放他們離開,并囑咐他們随時來家裡玩。
他們走出去的時候出了一身的汗,澈然就住在賀知斜對面,拐一個彎就到了。他和澈然在靜谧如水的夜晚中對視片刻,于白沙就要适時開口道别。
他的手機鈴聲突然響了起來。
他倉促地把口袋裡的手機掏出來一看,是一個沒有備注的電話,但他注視着這個電話的尾号和來電地區,心裡面突地一沉。
澈然擡手做了一個給嘴巴拉拉鍊的動作,意示于白沙先接電話。
于白沙靜默了三秒,看着手機屏幕的來電顯示跳動着,他深吸一口氣,按下了接聽鍵。
通話提示亮起,對面的人先出聲了,是一個很陌生但是又有幾分熟稔的女聲:“白沙?”
于白沙張了張口,嗓音幹澀,第一下甚至沒發出聲音:“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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澈然沒有急着離去,他聽着于白沙接起了那一通電話,應該是媽媽打過來的。澈然沒注意他們的通話内容,腦子裡在思考怎麼讓于白沙和他多待上一會兒。
但是很快他就覺得不太對勁了,于白沙話語間的生澀和不自在有九分真切,他聽不見電話那邊說了什麼,隻聽得見于白沙的聲音。
“都挺好的。”
“還沒到家,一會兒就回去。今天和同學聚餐了。”
“不用了,真的不用。”
他們這一通電話攏共也沒有五分鐘的時間,但也就是這短短幾分鐘,澈然能夠明顯感受到于白沙的心情肉眼可見變得低落,現在甚至說不出一句話,垂着腦袋踢踢腳下的石子。
于白沙覺得心裡面什麼東西轟隆沉了下去,他與媽媽已經許久未見,粗略一數居然算不出是幾年,上一次見到他還是小學階段的尾巴,最近一次聽見她的消息是她在德國辦畫展,在做交易論壇,忙得不亦樂乎。
可是現在她居然回到了外婆這間窄小破舊的老屋,一聲招呼都不打地告訴于白沙自己剛剛回國,想和他見一面談點事情。
談什麼事情?
于白沙覺得各種各樣的狀況接二連三地砸得他找不着北,孔蜜兒說她已經等了兩個小時,希望于白沙快點回來,少一些浪費她的時間。
于白沙想扯起嘴角笑笑,他知道自己應該與澈然得體地告别了,無論如何都不能在這裡浪費時間。可是他的雙腿卻像灌了鉛似的邁不動,他覺得應該是書包太沉了,壓得他喘不過氣。
澈然卻突然開口:“你要走了嗎?”
于白沙木然地勾了勾嘴角,他想要明快地給一句肯定的答複,擺擺手說下周見,可是他怎麼也笑不出來。
“陪我走走吧,”澈然卻不給他猶豫的機會,“我現在心情不太好,不想回去。”
于白沙還沒有理解澈然話中的意思,澈然不由分說地抓住了他的手,大跨步向反方向走去。于白沙的心開始狂跳起來,他的手指微微顫抖,有些沒來得及跟得上澈然的步伐,幾乎是被澈然拖着走。
他不會拒絕澈然,他的原則以澈然至上。
所以他輕輕喘了一口氣,用一雙很澄澈的眼睛看着澈然,亦步亦趨地跟上去,心跳咚咚的聲音一下下砸着他的鼓膜。
于白沙忽然覺得此刻自己興許獲得了莫大的勇氣,不隻是因為澈然,還因為他從未探尋過的自己,借着酒意讓那些不敢做的事情一口氣做完。
他迅速掏出手機,給剛剛來電的那個号碼發了一條短信:“不用等我,如果你累了就先休息,有什麼事明天再說。”
發完信息,他把手機的屏幕熄滅,按下了側面的關機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