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人看夠了熱鬧，沒有一點為人師表的樣子，在講台上不着調地清了清嗓子：“大家以後有什麼事情啊，也不要總是想着用武力解決問題，實在不行可以精神攻擊啊，之後咱們再随便裝可憐嘛，陰陽怪氣氣死人。”

他又輕飄飄給自己擇幹淨：“我就随便說一說啊，可沒有其他的意思。”

台下人本還忍氣吞聲，一聽這話都氣笑了，這年紀的孩子也大體明事理，其實是知道南喬也怕學生受到不該有的傷害，用诙諧的方式和他們講道理。

南喬巡視過領地，溜溜達達地從前門出去了，七班暫時安靜了下來，于白沙空出時間收拾從醫務室拿回的各種藥物敷料和紗布。他依稀記得自己走時桌子上亂七八糟，回來後上面倒是整整齊齊，于白沙都疑心是不是磕到腦子記憶力出了問題。

現在暖洋洋地放松下來，他才後知後覺傷口處為非作歹地疼起來，尤其因為傷在關節處，随着各種動作牽拉着皮膚，這種疼痛便細密地啃噬着神經。可以忍受，但并不舒服。

他暫時性地屏蔽疼痛，動作卻愈發遲緩下來，倒并非其他原因，而是身邊澈然的視線焦灼地黏在他的身上，于白沙感受到了這種目光，多次假裝不經意地疑問地看回去，澈然沒有說話和解釋，當然也沒有移開自己的眼神。

于白沙的注意力再也無法集中，他把東西都收拾得當，慢吞吞地拿起筆亂寫英語選擇，第三次強迫自己重新閱讀題幹後，他把筆一擱，擡頭兇巴巴看向澈然：“怎麼了？”

他猜測無數澈然的疑問，并且在心中暗自打好各種問題腹稿，雖然他不明白澈然為什麼盯着自己看，但是心裡有鬼的那個人總是處在下風——不巧的是于白沙時時刻刻都疑神疑鬼，生怕自己的小心思被瞧見。

不料澈然隻是問：“傷口還疼嗎？”

于白沙的心思千回百轉，澈然的語氣很平淡，原來隻是關心自己的同桌，也許是因為之前不好開口，于白沙的心也擱回了肚子裡：“還好，沒什麼感覺。”

澈然心想，真是騙子。

澈然給他帶了晚餐的卷餅，并且囑咐阿姨不要青椒絲和蔥絲，多刷花生醬少刷甜面醬，還多要一些生菜——這當然不是于白沙的要求，而是澈然本人暗暗總結出來的，他提着卷餅愉快地從食堂返回班級的路途中，已經肖想過于白沙吃東西時鼓鼓的如同倉鼠的臉頰，說不定還會驚異地問自己：“你怎麼知道我的忌口？”

而自己隻需要雲淡風輕地說：“當然知道了。”随後便讓于白沙一人暗自胡思亂想，自己則深藏功與名地低頭寫卷子即可。

澈然的美妙幻想在回班後破滅，從于白沙沒有按時回班那一刻澈然就起疑了，按距離和時間來說，他大概率比于白沙晚到十分鐘——興許有什麼耽擱住了他的腳步。

他的想象在鈴聲響起兩遍後傾斜，在單書白回來解釋事情經過後徹底垮塌。澈然第一時間擔心于白沙的情況，見單書白沒有大礙後略微放下心，而另一種情緒卻不受控制地潛滋暗長，于白沙在想什麼？

這種變相的“英雄救美”情節讓澈然罕見地感受到了微妙的不爽，他的思緒從數學題轉向到“吊橋效應”，在高三董天被大家口誅筆伐時，澈然的臉色一如既然的平淡和冷靜，隻有賀知有些遲疑道：“你心情不好？”

澈然矢口否認，他終于意識到了自己的不對勁，雙手搓了搓臉，他在一片沸沸揚揚中靜悄地走出教室，不一會兒拎着塑料袋回班，

直到于白沙真正回到教室之後，澈然一點也注意不到其他的了。他盯着那一大片很刺眼的白花花紗布，幾分鐘前愈漲愈烈的酸意霎時被撲滅得幹淨，于白沙傷得那麼嚴重，他疼不疼？

而于白沙轉頭看向自己，有些猶豫地問“你怎麼了”，澈然先想，“我當然沒有怎麼樣，隻是你疼嗎”。

他這麼想，也這麼下意識說出口了。

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他擅自理解為于白沙強自忍耐痛楚。澈然默不作聲，把剛剛從買回的東西一樣樣往桌上擱：雲南白藥，無菌棉簽，碘伏和酒精，生長因子。不止這些，他還偷渡進來了外賣，保溫袋裡裝着很健康的清炒時蔬和米湯，還有一籠蒸蝦餃。

于白沙看着哆啦A夢牌澈然掏出越來越多的東西，有一些都堆到他的桌子上來了。他很不知所措，遲疑着開口：“等等等，這是給我帶的嗎？我隻要一份卷餅就可以的。”

澈然低頭，他從犄角旮旯裡指了指那份可憐卷餅：“早涼了，不好吃，你别吃了。”

這時下課鈴響起來了，澈然把豐盛得過分的晚餐往另一邊推：“快吃吧，老師不會來的。”

于白沙眨眼睛：“可是……”

食物的香味早就吸引了四面八方虎視眈眈的視線，澈然不疾不徐地變出來另一個裝許多零食的袋子：“大家分這個吧。”

“咱們就别搶病号餐了，”他懶洋洋地單手支着腦袋，靠近于白沙的一側耳朵，用氣聲說：“再不快點吃，就要被其他人搶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