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潮熱的風一浪高過一浪。
于白沙看過公告欄張貼的分班結果,根據期末成績排列的條狀欄上,他的名字在重點班七班的第三名。
距離規定到校時間還餘很久,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五樓過轉角的第一間教室,裡面已經有三兩團簇的人群。于白沙并不認識,他逡巡一圈,瞄準倒數第二排的角落位置,書包砸在座椅上哐一聲,掩蓋住他如擂鼓般的心跳。
此前高一整年他在三班,坐落二樓最角落。按理他應當不曾來過五樓,隻有于白沙本人清楚自己對于這裡的熟稔。他知道誰會喜歡坐在東側後排角落。
他發出的聲響雖不大,也有人側目過來。一個女孩子興奮掩唇,對着旁邊人小聲激動道:“他就是于白沙!果然好帥!”
桐川一高裡從各個尖子初中裡拔尖子生,于白沙踩線進來,分在平行三班。原說不引人注意,但高一上四次大考,他悍然釘在年級前三,前十找不到其他平行班的學生。高一下期中以兩分之差險奪第一,三班班主任合不攏嘴,不放這塊寶貝疙瘩走。
哪怕他缺席高二分班考,也不影響他進入七班,沒人不服氣。
而許多女孩子則竊竊過他的出衆樣貌,一雙圓潤杏眼,眼尾微微下垂,平靜垂眸時溫潤如玉。臉部線條柔和,面龐素白,還有謠言說他容易臉紅,從面中到耳後常深深淺淺,像撲上大片大片桃花。
于白沙本人一概不知,此刻他也顧不上注意其他了,陸續有人進教室,他胡亂翻出一本題庫寫,當然寫不下去,于是開始耐心地整理暑假作業,注意力卻全在耳朵尖兒,教室門開開關關,他捕捉不到想聽見的聲音。
焦灼的時候時間尤其慢,剛剛整理好一摞數學卷子,他終于聽見後門傳來腳步聲。
有兩人一前一後進來,前面這人活潑地踢踢踏踏,興許看見了于白沙,他發出苦惱的感歎詞,“哎——有人坐了诶……湛然,你坐哪裡?”
于白沙霎時意識到是誰進來了,全身繃成一條冷硬冰棍,要翻頁的指節都忘記了彎曲。他聽見另一人平靜冷淡的嗓音,“這裡。”
斜後方緊接着有椅子拉開的聲音,于白沙想象得到那人是如何坐下,如何擡頭掃過一眼,甚至目光會落在自己後頸,再飄散到身邊人的臉上。
他會想什麼?
于白沙計算着嘴角的弧度,恰到好處地擡起頭,卻不看後面的澈然,自然而然地溫和又疑惑看向站着的人。
賀知苦惱地摸摸頭發,迎上于白沙的惑然視線。這片角落的最後一排是單人單桌,他與澈然常貓在倒數第二排,這回被于白沙捷足先登。他猶豫着在于白沙身邊坐下,“這裡沒有人吧?”
于白沙搖頭。
賀知自來熟:“啊那就好……我叫賀知,”他又屈指在後方桌子上扣了扣,“他是澈然。”
于白沙當然知道。
誰不知道澈然麼?初中部直升高中本部,次次考試霸占光榮紅榜題頭,驕人名聲遠渡榕川一中各個年級,神話一般的存在。
于白沙不止知道這些,他還知道澈然喜歡食堂二樓的番茄魚,知道他常用的黑色水筆是哪個牌子哪場批号,知道他經常在周六晚去西部籃球場和朋友打球,知道每晚澈然都會與賀知和初中部的弟弟一起回家。
也知道澈然喜歡倒數第二排靠裡的位置,身邊是七班賀知。
但當然沒人能從于白沙的面部表情解讀出來這些想法。
他面向賀知彎起眼睛,“我叫于白沙。”同時貼心地調整椅子的角度,使得賀知整理書桌的動作更加舒展。
”原來你是于白沙!”賀知“哇”一聲,興緻勃勃,促狹地眯起眼睛,“你學習很好啊!以後作業多多互幫互助!”
于白沙笑起來。
賀知還想要再說些什麼,倏忽間如沸水咕嘟般的喧豗教室歸于寂靜,他反應很快地噤聲,擡頭向講台望去。
班主任果然無聲無息間進了教室,她掃視一來回,用卷成桶的教案敲了敲講台,“安靜。”
于白沙認真地看向他的新班主任,瞧起來面相其實很柔和,聲音慢條斯理,樣子好像不太坐得住鎮,但于白沙一清二楚她笑裡藏刀,七班原住民既敬又畏。
“我叫張楠,是大家的班主任,負責教數學。有人對我已經很熟悉了,”張楠微微笑道,伸手在黑闆上寫上名字,“當然,也有許多新面孔。今後作為高二七班的一份子,我們有許多了解的機會。”
賀知戳于白沙,偷偷摸摸:“别看現在楠姐這麼心平氣和,兇的時候能吓死你。”
于白沙點頭:“嗯,我見過。 "
“她罵哭過好幾個人呢!在楠姐的課上就别想睡覺,而且作業也必須按時呈上且保質保量,不然就死定了,“賀知好心地解說,又稍一琢磨,“不過你學習好,應該……”
“說什麼呢賀知!”楠姐突然怒喝一聲,嘀嘀咕咕的倆人被吓得肝膽俱裂,“一開學嘴都閑不住?都給我站起來!”
賀知站得極快,筆直得像一根蔥。他餘光見于白沙跟木頭一樣杵着,伸手把這個懵懵然的笨蛋也拎起來,”老師,我在和新同學解釋交暑假作業的注意事項。“
于白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