隆慶帝的身邊，站着的是那個道長。

顧菁菁和他們都見過面，一看到這一幕，心裡一涼。

隆慶帝比上一次見到的時候，臉色更加蒼白，身體虛弱。

他看到顧菁菁，臉上露出一點喜色，道：“周道長，是不是朕臨幸她後，再服下天洪丹，就可以延壽十年啊？”

那個道長立即道：“皇上，是先服天洪丹，再臨幸顧娘娘。”

隆慶帝氣喘如牛，聲音帶着回響：“哦哦哦，快，快拿丹藥。快拿丹藥。”

顧菁菁看那個隆慶帝，神志意志都比上次，壞了好多，現在他似乎有如同有些半傻癡呆的老人，被那個道長哄着騙着，聽說能夠延壽，臉上露出如同孩童一樣讓顧菁菁心驚的喜色。

顧菁菁心髒狂跳。

他都這樣了，還要自己陪他侍寝？

他一個都快老死的人了，為什麼會有這種想法？

她不知道，隆慶帝掌權一輩子，已經被權力徹底腐蝕的腦子中，隻剩下一個念頭，繼續掌控天下。

一想到天下不再歸他，他就痛苦萬分。

天下都是朕的！這整個天下，都是朕的！

朕怎麼就老了，朕怎麼就要失去這一切！

隆慶帝一輩子睡過無數女人，他現在要臨幸顧菁菁，隻因為他聽說那個道長說可以延壽，同時他總要拼命證明自己還沒老，還可以，還行，還可以駕馭女人。

他心裡想的，就是他還沒老！他還可以繼續現在的一切。

繼續統治天下！

朕不想，失去這一切！

不想失去這一切！

臨幸顧菁菁，就可以不失去！不失去！

顧菁菁還不知道，今日她在這裡，這背後故意挑起這一切的人，是她剛剛救下的歐陽若懿。

而歐陽若懿，此時在太學，剛剛看到太子一個人來，沒有顧菁菁同行。

歐陽若懿已經可以猜到，顧菁菁，已經被騙去公裡，即将被皇帝玷污。

但開弓沒有回頭箭，她也隻能一遍一遍勸自己，這是為了她的幸福，未來。

為了獨占太子。

為了獨占自己心愛的男人。

盡管她的手，那種被顧菁菁拉住的溫暖的觸覺，時隐時現，讓歐陽若懿心虛，愧疚，痛苦。

這時候，另一邊，大殿裡，顧菁菁呼吸越來越急促，看着龍禧帝慢慢伸手，伸向她，笑着，說：“朕已經好久沒有妃子，也好久沒有臨幸任何人了。乖，過來，朕，會好好寵你……”

顧菁菁突然起身，轉身就往後跑。

卻立即過來幾個中年悍婦一樣的粗壯宮女，一把将顧菁菁抓住。

她們合力将顧菁菁按住，按跪倒。

顧菁菁拼命掙紮，高喊：“放開我！放開我！”

可沒有用，根本不可能有用。

一個宮女熟練地用力掐住顧菁菁的下颚。

顧菁菁被迫嘴張開。

那人從手裡拿出一個小藥瓶，一把暴力的拽開了蓋子，然後将裡面的液體都倒入了顧菁菁的嘴裡，又将顧菁菁的嘴一把按住。

顧菁菁完全無法抵抗，顧菁菁隻感到絕望。

那些悍婦宮女們放開了她。

她不知道這藥是什麼，不知道要發生什麼，她癱坐在地上，驚恐。

然後她發現，她的手腳開始不聽使喚。

那藥，是麻藥。

隆慶帝這時候，也被道長侍候着，吃下了丹藥。

隆慶帝：“藥起作用了，快，快扶朕，沐浴，沐浴。與朕的新妃子，沐浴。”

顧菁菁，神志開始模糊，但仍然沒有徹底昏死，她隻能勉力說出：“不要，不要，不要。”

那幾個悍婦宮女将她抱了起來，隆慶帝，也在太監和道長的攙扶下，慢慢起身。

顧菁菁被抱着，往後殿走去，那裡，一個巨大無比的浴盆，四面都站着宮女，正在向裡面倒水。

顧菁菁被放到一個台子上，衣服被脫掉。

她動不了，隻能一句一句的哀求：“求求你們，求求你們，可憐我，放過我。求求你們。”

那些宮女，不敢不執行道長和皇帝的命令。

可她們，也替顧菁菁難過。

她們也看不得顧菁菁掉淚。

可她們，也毫無辦法，隻能強忍痛苦。

皇帝走得很慢，從遠處慢慢過來。

顧菁菁知道自己已經無幸，也不再說話，隻是看着天棚，期盼着自己的意識，趕快徹底消失。

顧菁菁被宮女們，拿了白布将身子裹起來，放入水裡。

她最後一絲意識，看到年老的皇帝，已經被攙扶到了後殿門口，他眼神裡帶着神遊天外一樣，小孩子一樣的興奮，木然地往前走，看着顧菁菁，一直在笑。

顧菁菁，徹底昏死過去。

徹底昏死過去。

不知什麼時候，顧菁菁的眼睛慢慢睜開，她有些茫然，看四周，先看到了窗外。

窗外已經黑下去了。

已經是晚上。

她在哪？

四周的景物好熟悉，哦，這裡，是東宮，她的住處。

她的腦袋好沉，之前做什麼了？

她之前的最後的記憶，是早上，和太子手牽在一起。

手牽在一起？

顧菁菁又努力回憶。

是的，是手牽在一起。

他，和她，互相，雖然沒有說明白，可，兩個人，心裡，都懂了。

太子喜歡她，她，也願意和太子在一起。

她灰暗的人生，又有了新的牽挂，新的溫暖，有陽光，照射進來了，照亮了她。

哦，原來之前有這麼美好的事情發生。

自己的人生，終于逆轉了，終于不再昏暗，不再痛苦了。

終于人生中，隻剩下美好了！

然後呢？然後又發生了什麼？

之後的記憶，好模糊。

是和太子一起，去太學院了嗎？

沒有，沒有一點去太學院的記憶。

之後的記憶，都好模糊。

什麼都想不起來。

可顧菁菁卻發現，她心裡隐隐有一種不安。

一種不好的預感。

一種極為不安的感覺。

就和她以前那麼多次，感覺人生終于發生轉機後，突然又被命運推入谷底，一樣的那種讓她驚心的不安。

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嗎？

從早上她和太子在一起，一直到現在天黑，這段時間，到底發生了什麼？

顧菁菁驚恐的，不願意去想，卻又忍不住去想，仔細搜尋記憶。

終于，她想到了一點線索。

她，被一群悍婦一樣的宮女，強行按住。

無數的手，奮力抓住了她，将她按在地上，固定住，動彈不得。

是真的嗎？

顧菁菁仔細回憶。

細節越來越清晰，那些宮女們，用力按住她的時候，她們無奈痛苦的表情，也越來越清晰。

為什麼，為什麼要按住她？

她現在，是自由的啊？

哦，後來的事情，是有一個宮女，掐住了她的下颌，她被迫張開了嘴。

對，這也是真的發生的。

她好用力，自己當時，好痛。

現在顧菁菁的下颌，還有那種痛覺，觸覺。

她為什麼要這麼做？

是那個宮女，擰開了一個藥瓶，然後将藥，都灌進了她的嘴裡。

然後她，昏死過去了。

她昏死過去之前，她看到，在大殿上面，坐着一個人，是……隆慶帝。

是當今皇帝。

隆慶帝，為什麼在那？

是為了，臨幸她。

她都想起來了。她之後，被人擡到了後殿，她昏死之前，她被人脫光衣服，裹着白布，放到了水裡，而那個隆慶帝，服了道長的丹藥，然後來了。

她……之後因為昏死過去，所有發生的事情，都不記得了。

原來是這樣……

是這樣。

呵。果然，早上她終于得到了她渴望的愛。

然後，命運就會以某種方式，将她燃起的希望，一次徹底澆滅。

每次都這樣，毫不留情。

她呆呆躺在那裡，一動不動。

她隻是看着天棚，發呆。

她突然感覺自己的枕邊，有什麼東西？

她轉頭，看。

是一方絲帕。

她展開，上面寫了一首七律。

她還沒仔細看錦帕上的内容，突然房門推開，是侍候顧菁菁的宮女進來，看到顧菁菁在看那個錦帕，立即捂嘴笑着說：“姑娘醒了？立即就看到這錦帕了？”

顧菁菁沒說話，看那宮女。

隻見那宮女說：“這錦帕，是太子殿下，着人送來的。”

說完，宮女一捂嘴，又嬌俏笑了一下，說：“小姐不知道，今日，咱們東宮的宮女太監們，可都發覺殿下不一樣了，似乎格外的開心呢。雖然臉上，還是冷若冰霜，可總感覺，就是不一樣，原來根子，在小姐這裡。”

宮女嬌笑了一下，拿起圓桌上的茶盤，往外走前，又說：“小姐在貴妃那飲酒多了一些，殿下表面不聞不問，可他身邊人，可都打探了好幾次了呢。嘻嘻。可惜天黑了，今日，小姐和殿下，是不能，也不好再見了。嘻嘻。”

宮女說到這裡，對顧菁菁嫣然一笑，本來她以為她的打趣，會讓顧菁菁嬌笑尴尬，卻不料顧菁菁并沒有任何回應，也沒有看到顧菁菁眉頭舒展。

宮女覺得這陷入愛河快樂的事情，怎麼可能有人會悶悶不樂。

更何況顧菁菁隻是一介貧民，喜歡她的，可是天底下最完美的太子殿下。

也許顧小姐就是面皮薄，不好意思回應，假裝鎮定吧。

小姐心裡，一定是樂開花了呢。

女孩子，就喜歡看到美好的愛情。

顧菁菁和太子，多好啊。

宮女心裡替他們甜着，笑着，轉身出去了。

顧菁菁卻仿若被施了定身法，躺在那裡，發呆。

太子，真的喜歡她。

這，這怎麼辦？

怎麼辦？

顧菁菁手顫抖着，拿起那個絲帕，看上面寫的，是一首詩：

宮阙誤

青萍結子柳垂絲，未解金鈴系紫墀

已慣蓬門簪雪色，何堪鳳阙鎖蛾眉

西園墨渖凝新淚，南浦雲箋疊舊辭

東君若識鲛绡意，莫遣春紅墜玉池

青萍，就是她。

金鈴，就是他。

蓬門簪雪色，鳳阙鎖蛾眉。

就是他們倆痛苦的人生。

凝新淚，疊舊辭。

就是他們因為彼此相逢，依靠，可以彼此拯救。

東君若識鲛绡意，莫遣春紅墜玉池

就是太子，也好希望和她，能真的牽手，真的幸福。

不要，再悲傷。

可太子，根本不知道她發生了什麼事……

顧菁菁的心，冷下去了。

今日已經夜了，可以不用見太子。

明日怎麼辦？

後日怎麼辦？

當太子知道，她已經被皇帝臨幸過，已經成了他父皇的妃子，真的成了他的母後……

該怎麼辦？

顧菁菁想不出答案。

她呆呆躺在床上，看着窗外，心裡反倒靜下來了。

為什麼自己早上那麼傻，會一時沖動，會再次去嘗試，獲得幸福，去做夢，夢見一切痛苦，都會消失？

一夜無眠。

第二日一早，顧菁菁早早起來。

她心亂如麻。

太子已經知道她在城外給自己挖了墳坑，有去死的打算。

她要想個新辦法，消失，讓太子不那麼失望的失望，不那麼痛苦的痛苦，和他盡量淡淡的分别。

然後她還是選擇死亡。

可該怎麼做？

她不知道。

一會，見到太子，太子一定會充滿期待，想要和她，找尋那種彼此可以徹底信任的，溫暖感覺。

她給不了。

顧菁菁沮喪，沮喪到無以複加。

她先和太子保持一點距離，讓太子先感受到她的冰冷，讓太子，心裡，先有一點點鋪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