衆人都懵掉了。

怎麼這個未來的皇帝妃子竟然叫一個下等婢女媽媽？

顧菁菁隻覺得幾欲昏厥。

這時候，突然外面有太監喊：“衆人回避！太子殿下回宮！”

這些擡木闆的人都懵了。

現在這麼亂，怎麼來得及清空這裡？

有人就過去要攙扶顧菁菁。

“顧小姐，太子殿下來了，您這樣屬于大不敬！您趕快起來，離開這裡！”

可顧菁菁已經又些神志恍惚，滿眼除了死去的張媽媽，再感覺不到任何事。

這時候，太子突然從遠處影壁後面走出來，進了園子，一眼看到亂糟糟的衆人。

衆人一見到太子，都慌了。

連忙将那個闆子放到地上，一起跪在地上，誰都大氣都不敢出。

太子比前幾日更加瘦弱，臉頰都已經凹陷。

他一直往前走，似乎對這些下人毫無關心。

隻是走近時，他似乎掃到了顧菁菁。

顧菁菁手摟着張媽媽的身體，一動不動，眼睛隻看這張媽媽，對太子的到來似乎完全沒有意識到。

太子眉頭微皺了一下，問身後人：“怎麼亂成這樣！”

身後太監答道：“一個……一個後院婢女，突然上吊死了。”

太子沒再說話，直接走過去，走遠了。

也沒再看顧菁菁一眼。

那個太監立即對跪在地上的衆人道：“你們是不是要死了要死了！殿下本來就心情不順，這幾日終于回宮，卻第一眼看到宮裡死了人！”

有人解釋：“常公公，我們不是故意停屍在這裡，是這個顧小姐，突然摟住這張媽媽屍首，一直喊媽媽，媽媽，似乎這張媽媽是她親娘，兩人早就認識一樣。”

太子這時候已經走到遠處，卻在下人提到顧菁菁時，他腳步似乎停留了一下，還是走遠了。

太監：“你們還不趕快吧人擡走！晦氣！”

當天晚上。

太子在看書，找來的太醫再小心的給太子膝蓋上跪拜時間太長，留下的傷口擦藥。

每接觸一下傷口，太子的膝蓋，都會傳來劇痛。

但太子心裡更恨。

他舍不得母親，母親骸骨骨灰被雨水沖刷，全部消散一幕，他無法停止回想。

每次回想，心中就會更痛。

那種恨，那種心痛，讓膝蓋的疼痛，根本無足輕重。

太醫和侍候的太監都驚訝于太子應該劇痛，但卻毫無反應。

他們擔心觸動太子逆鱗，都心驚膽戰。

太子卻表面似乎還平靜，翻着書，突然毫無征兆道：“孤幾日不去太學，你去問問顧小姐，先生教到哪了？”

太監：“殿……殿下，顧小姐，沒在東宮。”

太子：“沒孤的旨意，她敢亂跑？”

太監：“聽下面的人說，那個張媽媽，上吊死了後，那個顧小姐，不知為何，就如同得了失心瘋，又好似死了自己親娘一般，非要陪着張媽媽，去了城西辦白事，盡孝，今夜不回來了。”

太子眉頭皺了皺，似乎對找不到人很不滿。

太監以為太子會追問為何顧菁菁對一個下等婢女會這麼上心。正準備回誰都不知道他們有什麼關系。

可太子卻沒再開口。

似乎他并不太關心顧菁菁的事情。

第二日，太子一早起來後，對太監吩咐：“派人去太學請個假。孤休息一日。”

太監：“是！殿下這幾日受苦了，正是應該好好歇歇。奴才這就去安排。”

太子到中午的時候，又突然吩咐備馬，換衣，說要出去走走。

太監：“好的，奴才也去換便裝。奴才再去找幾個護衛，也換便裝。”

太子：“不用，你也不用去。”

一個時辰後，太子騎馬，到了西北鬼市。

鬼市一條街，所有商鋪，都是承接白事祭祀儀式祭拜的。

太子拴了馬，下馬往前走，找了個較大的店鋪，進去後，說自己要給生母，寄個牌位。

宮裡，有太子生母牌位。

在皇族供奉祭祀的太平寺。

但太子要自己重立一個。

隻有他親自立的，他才覺得母親會安心。

“公子，牌位寫你的名号，有尊号嗎？”

“什麼意思？”

“比如您是科舉狀元，或者有官職，或者家族是豪門大戶，都要在牌位上寫上，比如四品官江南織造某某某兒進獻。”

太子：“孤……我隻是個孝子……不孝子……，就寫不孝子，蕭瑀就行了。”

“這不太好吧？公子，一般在牌位上，都寫一些漂亮話，也好看啊……哦，好，明白了，公子，您稍候。”

牌位做得很快。然後供奉到鬼市後山，一如普通人一樣。

太子向牌位三跪九叩，然後跪在地上，長久看着那牌位出神。

心中麻木。

其實隐藏怒意。

母親含屈受辱，自己卻隻能忍耐的怒意。

太子最後離開那裡，出來後，向回走，走到了一處停屍靈堂，他站住，看裡面。

來的時候，他還沒打聽，就湊巧看到的，顧菁菁在裡面的靈堂。

顧菁菁，竟然穿了孝，坐在裡面，目光呆滞，卻一直看着棺材。

太子站在柱後，沒有現身。

前面香灰爐裡香燭燒沒了。

顧菁菁起身小心又點燃三炷香，插進白米裡。

然後她，走到了棺材前面，跪下。

顧菁菁三跪九叩。

然後長久地跪在地上，一動不動。

之後她起身。

太子在後面，看着，一直沒動。

這時候，突然外面有騎馬馬蹄聲，馬蹄聲近，一個人到了靈堂門口，翻身下馬。

太子看那來人，竟然是學堂裡的呂末。

太子小有吃驚。

呂末連滾帶爬，進了靈堂。

顧菁菁看到，立即起身。

呂末：“娘！娘！！！！娘！！！！孩兒來晚了！孩兒來晚了！！！！娘！”

呂末說完，倒頭便跪拜起來。

顧菁菁還算平靜，起身，看呂末跪拜。

呂末起來後，顧菁菁給他三炷香，說：“給你母親，上柱香。”

呂末驚訝看着顧菁菁，問道：“顧小姐，你為何，也披麻戴孝，給我母親？”

顧菁菁本來不想說，但她突然悲從中來，眼淚又要掉落。

她深吸一口氣，說：“你先給你娘親上香。”

呂末：“哦。”

呂末上香後，再三跪九叩。

然後還沒起身，呂末聽到顧菁菁幽幽說道：“張媽媽，長得，和我死去的媽媽……親娘，好像。”

呂末吃了一驚，回頭看顧菁菁。

太子看着顧菁菁，眉頭微皺了一下。

顧菁菁：“呂公子，我可以，在這裡，陪伴送張媽媽，最後一程嗎？”

呂末：“哦……可以。”

顧菁菁：“謝謝。”

顧菁菁剛說完話，突然就感覺悲從中來。

為何好不容易再遇到張媽媽，好像母親複活，自己也好像有了寄托，卻突然，老天爺，連這麼一個念想，也不給她留？

顧菁菁眼淚立即就要流下，她不想讓呂末看到她掉淚，連忙說：“外面還有些東西，起風了，我去拿進來。”

顧菁菁不等呂末答應，就往外走，到了門口，她捂住自己的臉頰，眼淚立即掉落。

她努力控制情緒，突然感覺遠處有人，似乎有些眼熟。

她轉頭去看，看到一個公子打扮的人，背對着她，往遠處走去。

那背影，似乎，有點像太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