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六月份，一次摸底，她的成績再提高，竟然考了第一次六百分。

她欣喜異常。

然後她的一個以前曾經做過閨蜜的女生，嫉妒她的顔，以前在她面前，以自己是好學生，“你學習不如我”自居。

但在高三後，連學習都不是顧菁菁對手了。

那個女生，在發榜時候，故意站在顧菁菁身後，惡毒的說的話，将這一切打碎。

那個女生說的是：“菁菁，你六百分了。能上985了。好厲害，我都不行。”

顧菁菁知道她不懷好意。

她也不願意和那個前閨蜜廢話。

她轉身走。

那個閨蜜就在顧菁菁身後冷笑，說：“我的成績隻能上師範。學校肯定不如你，但說是學費便宜。你要上985，你叔叔嬸嬸，知道嗎？也掏不起錢吧？要不你考差點，和我一起去師範？哎呀，是不是你叔叔嬸嬸，連師範一年兩三萬，都不會給你拿啊？”

顧菁菁，當時心裡一震。但沒有多想，隻是一種莫名壓抑的氣氛，一下子從她的心裡升起。

但她轉身走開了。

她走到學校的小花園。

那個小花園，也有樹叢，也有小假山，也有小池塘。

和現在這個院子，還真像呢。

太陽也是即将落山，也是被晚霞拱抱，也是這麼美。

微風吹到臉上，也是這麼的舒服。

但顧菁菁，當時漸漸腦海中清晰理解了那個閨蜜說的話。

從那天起，好轉了十個月的人生，出現了十個月的希望，徹底破滅。

顧菁菁就這樣一直站在那裡，站到四周徹底黑下去，站到院門再次被打開，小太監們進來，給院子點上燭火，然後又出去。

又過了好久，小太監進來，又把燭火熄滅，又出去。

天空，星星點點，明月高照。

院外整個皇宮，都徹底安靜下來，靜得可怕。

顧菁菁，把窗子關上，然後走向屋内的桌邊。

時間到了。

顧菁菁轉身，走向桌子。

她剛走了兩步，突然院門吱呀一聲打開。

顧菁菁愣了一下，回頭，走到窗邊，看外面，看到之前帶她晉見皇上的那個宦官，身後領着兩個婦人。

那兩人都是粗布麻衣，補丁摞補丁，頭發散亂油膩，皮膚粗糙，一個二十多歲，一個五十多歲。

二十多歲的女人，懷裡抱了個嬰孩，身形瘦小，似乎剛剛足月。

她們是什麼人？

顧菁菁眉頭微皺，宦官徑直走到顧菁菁住的正房，也不敲門，直接推開房門，喊道：“顧貴人，你娘親和你嫂嫂，來看你了！”

原來是穿越後的娘親和家人。

她們怎麼這個時候來？

那個老一點的婦人對宦官讨好微笑，連連點頭感謝。

宦官滿臉不耐煩：“快點說話。”

兩個婦人都連聲答應，然後宦官轉身出去，關好房門。

那兩個婦人一直對宦官方向點頭讨好微笑，直到房門徹底關死。

然後兩個婦人轉頭，看向顧菁菁方向。

老一點的婦人先說話，聲音故意提高，故意顯得關心顧菁菁，擔心顧菁菁，做作。

老一點的婦人：“菁菁！你這進宮幾日，可想死娘親了！”

顧菁菁看那婦人，陌生。

顧菁菁穿越前父母都早亡。

穿越前的母親死時，顧菁菁才三歲，母親當時是活不下去，挑了一天深夜，自己想要抱着顧菁菁從河上大橋跳下去。

母親當時先是騙顧菁菁說，我們玩遊戲，翻過橋欄杆啊？

顧菁菁以為母親在逗她，說：“媽媽，不能翻，因為，因為，因為危險。跳到河裡，會疼的。”

顧菁菁媽媽看着當時三歲懵懂的顧菁菁，眼淚就差點掉出來，但迅速調整了情緒後，還是騙她：“菁菁，不會疼的。你平時洗臉，水盆裡的水，是軟的硬的？”

顧菁菁：“軟……軟的。”

顧菁菁媽媽：“軟軟的對吧？落在上面，軟軟的，怎麼會疼呢？”

顧菁菁：“哦。”

顧菁菁看了看欄杆：“那我和媽媽翻……翻欄杆玩。那你扶着我……”

顧菁菁媽媽點頭：“好，媽媽扶着你。”

顧菁菁抓住欄杆，用力往上拽自己，她的胳膊舉起來，隻是剛剛過頭頂，一點力氣也沒有。

顧菁菁還是很執着的用力，同時奶聲奶氣的對身後的媽媽說：“媽媽，幫我一下。”

顧菁菁媽媽，看着在用力的顧菁菁，突然崩潰大哭。

顧菁菁聽到哭聲，回頭，看到媽媽已經蹲在地上，眼淚不停的流。

顧菁菁：“媽媽，媽媽怎麼了？”

顧菁菁媽媽一把摟住顧菁菁。

顧菁菁受到感染，已經感覺今天的媽媽好怪，一切都那麼不對勁。

她也大哭起來。

一邊哭，她一邊伸出手，去抹媽媽臉頰上的眼淚。

媽媽哭了一陣，看着女兒。

她好矛盾。

她死了，女兒怎麼辦？

才三歲。

可讓女兒和她一起死。

女兒，才三歲。

顧菁菁看到媽媽漸漸哭的沒那麼厲害了，說：“媽媽，媽媽不哭，媽媽不哭。是菁菁又惹到你了嗎？菁菁壞，菁菁不是好孩子，媽媽别生菁菁的氣！”

顧菁菁媽媽聽到顧菁菁的說話，眼淚不掉落了。

她這兩年，獨自養女兒，好艱難。

有時候，不，是經常，她憤怒又無法的時候，就會忍不住，打菁菁，罵菁菁。

可每一次，她這麼做後，都好後悔。

“媽媽，現在天都黑了。菁菁害怕，我們回家吧。媽媽。”

菁菁現在剛剛懂事，可就讓她總以為，她總是犯錯，總是惹到媽媽。

每次顧菁菁媽媽發火結束，看着“懂事”，“自責”的女兒，就會格外的自責和痛苦。

女兒，這麼可愛，這麼好，她才來到這個世上，可是媽媽沒有能力啊。

媽媽，就這樣讓你也和媽媽走，太殘忍了。

你活下去吧。後面，能活成什麼樣，看你的運氣了。

媽媽……決定自己走。

顧菁菁看媽媽盯着顧菁菁看，眼睛有點出神，似乎在想什麼。

但那眼神，好可怕。

顧菁菁就心裡更慌，問：“媽媽，媽媽，你說話啊，媽媽。”

顧菁菁媽媽腦子中，瞬間就有了一個主意。

顧菁菁媽媽：“菁菁，媽媽沒事，菁菁也沒犯錯誤。诶？你看，那前面地上，是不是有一個小青蛙？”

顧菁菁，最喜歡家裡撿來的一本圖畫書裡的小青蛙。

顧菁菁是個三歲的娃娃，注意力立即被吸引。

她回頭，看，隻看到橋面上一片漆黑，什麼都沒有。

顧菁菁很認真地到處找：“沒有啊？”

顧菁菁媽媽：“你仔細看，前面！再往前看。”

“……還是沒有。”

顧菁菁媽媽：“你往那邊走幾步，看前面那個路燈柱子下面，真有一隻小青蛙。”

顧菁菁不知道是騙人的。

她離開了媽媽的懷抱，轉身，往前走，走，走，四處看，重點尋找燈柱下面的位置。

可一直快走到燈柱旁邊了，還是沒有。

她自言自語：“沒有啊？”

她又看了看，确認了，回頭：“媽！真的沒……”

她剛說了幾個字，看到媽媽，已經爬過了欄杆，一隻腳，蹬在欄杆橫杠上，一直在看着顧菁菁。

然後顧菁菁媽媽，突然好像下定了決心一樣……

跳了下去。

整個人，瞬間消失不見。

然後過了似乎好漫長的一段時間後，有點搞不清情況的，三歲的顧菁菁，聽到了河面上，傳來了噗通一聲，水花聲。

回頭的一瞬間，是她第一次，體會到壓抑，是一種什麼感覺。

那種感覺，從那一刻起，伴随她，再未離開。

但三歲前記憶中的媽媽，長得好美，雖然她現在知道那時候媽媽的日子，過得有多難，多痛苦。

可媽媽對她的時候，永遠隻有笑臉。

永遠是溫柔的，美麗的，沒有痛苦的，媽媽的，溫暖的笑臉。

現在這個古代顧菁菁看到的“娘親”，臉上略有些橫肉，有些狠戾，市井氣十足，完全沒有記憶中顧菁菁媽媽的一點點痕迹。

這個娘親，和顧菁菁在未來世界三歲時失去的媽媽，不是一個人。

那個抱着娃娃的三十出頭的女人，肥胖的身子，刁蠻的着相的兇相挂在臉上，雖然現在笑着，也完全無法退去那種狠戾的兇相。

顧菁菁看那個年輕點的婦人，更是毫無印象。

顧菁菁看那兩個婦人，不想先開口詢問。

穿越了，也無法和自己真正的娘親相見。

也對。命運，從來對顧菁菁，就沒有展開過笑臉。

顧菁菁一點詢問的欲望也沒有。

一點也不好奇，他們的來意。

老一點的女人看顧菁菁毫無反應，和那個年輕女人互相看了一眼，然後老一點的女人說話：“菁菁。我知道，你三歲，就死了親娘，我作為你後娘，你不喜歡我，更不喜歡我嫁給你爹時，帶過來你家的這個姐姐。”

顧菁菁心裡略微震顫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

這一世，顧菁菁的娘親，也是她三歲時候，就死了。

顧菁菁心裡，湧起一種意料之中的凄苦。

但她的表情，還是麻木的。

顧菁菁繼續沉默不言。

那個姐姐：“可菁菁，咱倆以前雖然總打架。我……總欺負你。那是我不懂事。你恨我，也不會恨不得我去死吧？對吧？我們再怎麼說，也是一家人。”

顧菁菁繼續沉默。

然後那個姐姐，突然毫無征兆的，抹眼淚哭了起來：“媽，你看菁菁，她一句話都不說，還有她這個表情！她這就是鐵了心了，和她說的一樣，就是老皇帝要碰她，她就要去死！她不管我們家其他人死活！”

顧菁菁眉頭微皺了一下。

原來穿越前那個顧菁菁，也是這麼打算的。

時空變了，人，一點沒變。

年老的婦人，猶豫了一下，突然撲通，給顧菁菁跪下了，那個年輕一點的婦人，也噗通跪倒。

年老的婦人說：“菁菁，你恨我對你不好，你恨你姐姐對你不好！我們都認！我們剪，我們粗鄙！我們活該！我們被你拉着陪葬！我們活該！可你看看這個嬰孩！這是你姐姐！剛剛誕下的嬰孩！剛足月！剛才那個老太監說了！你要是再和前一個民間招來的女子一樣！不肯侍寝！半路死了！我們一家！都要陪葬！我和你姐姐死就死了！你看看他！你看看你這個剛出生的侄子！他也會因你而死！”

年輕的婦人看顧菁菁還是沒有反應，突然站起來，大聲咆哮訓斥顧菁菁，狀若瘋狂，歇斯底裡：“顧菁菁！我兒子剛足月！要是你自己活膩歪了！讓我兒子也死了！我做鬼！也不會放過你！”

年老的婦人沒想到自己女兒突然爆發，連忙起身攔：“你瘋了！你……”

年輕的婦人：“媽！不是我瘋了！你看她那個死人樣！冷血到極點！看我兒子就快被她害死了！她一點反應都沒有！她簡直是個畜生！你為什麼要嫁入她家！我為什麼憑空要有這麼個冷血的妹妹！我們一家！我兒子！都要被她害死了！顧菁菁！你就是害死我們一家的人！我恨死你！恨死你！”

年輕的婦人說完，竟然上前一步，伸出一隻胳膊，就要對顧菁菁動手。

年老的婦人立即過來阻攔。

顧菁菁對他們的撕扯叫喊，完全不在乎。

她隻是冷冷的，看那個男嬰。

男嬰在母親和祖母撕扯時，已經察覺到不對，拼命痛苦嚎叫起來！

臉變得通紅，哭的撕心裂肺。

顧菁菁就那麼看着男嬰。

心裡空白。

突然那個婦人掙脫了母親的阻攔，終于沖上來，突然對準顧菁菁的臉頰，手指張開，長長的指甲，就在顧菁菁臉上橫滑過去。

顧菁菁臉上，出現幾道血痕。

那個婦人，和她媽媽，在這一刻，才終于都停下來。

她媽媽看着顧菁菁，驚慌說：“完了！明天她就要見皇上！你把她臉劃傷了！這是死罪！你怎麼每次都這樣！吵着吵着就變成失心瘋！”

那個婦人也驚慌，看顧菁菁。

顧菁菁，還是冷冷的，看着他們。

三個人都安靜下來，隻剩下男嬰，凄厲的哭聲，在屋裡回蕩。

這時候，突然房門大開，宦官走了進來：“你們在吵什麼！這是深宮！你們這些不懂規矩的粗人！”

宦官突然看到了顧菁菁的臉上，有血絲，宦官也驚了。

顧菁菁那個後娘，立即顫聲和宦官說不小心動了手。

宦官立即叫來小太監，将她們兩個訓斥一頓後，帶出去。

然後宦官找來一個老宮女，看顧菁菁臉上損傷。

老宮女看了後，笑着說：“沒事，常公公（宦官名字）。擦淨了後你看，隻是輕微有三道血絲，明日侍寝前，我給她多抹點胭脂，遮擋一下，看不出來。”

常公公，這才放心。

顧菁菁，看着銅鏡中的自己，再次心死。

那個男嬰，顧菁菁，不想他，因自己而死。

所以……

不能自殺了……

顧菁菁，突然一滴淚水，滴落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