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顧菁菁估算時間一點多的時候，有太監和宮女過來，給顧菁菁梳洗打扮。
沒有一個人說一句話。
一切都安靜地進行。
當天外面的天氣，格外陽光明亮。
天剛剛入夜，顧菁菁被幾個宮女脫光了衣服，卷到了被卷裡，然後有太監過來，前後三個人抱起她，扛着出了院子。
顧菁菁一直處于一種麻木的狀态。
大腦中什麼都不想。
麻木，停止思考，是她對抗抑郁的一種好用的辦法。
馬上就要被那麼惡心油膩的皇帝臨幸，這件事情，她似乎抽離了自己的身體，是在高處，在身體外，看另一個女人，在走向悲劇。
這種感覺，讓一切無法忍受，都似乎也不會無法忍受。
天黑後，諾大的皇城裡，兩邊高大到讓人窒息的紅色宮牆，無邊無際的蔓延開來，卻一個人都看不到。
有一種讓人驚恐的凄涼。
她被扛着，臉孔朝向天空，她看着天上點點繁星，竟然還能慢慢欣賞起來。
竟然可以完全，不管即将發生的事情。
竟然也沒那麼難受。
進了那天的偏殿。
顧菁菁被直接擡到了内殿的床上，躺好。
旁邊的丹爐，已經生起火來。
那個道士，已經在那裡盤腿打坐。
和床上的顧菁菁似乎毫無交集。
可那個道士，幾次用色眯眯的眼神，偷看顧菁菁這邊的動靜，同時嘴角抽動。
他的喉結，似乎也顫動過。
在咽唾沫。
顧菁菁，突然想到，也許那個道士，也會玷污她……
顧菁菁拳頭握緊。
就這樣，又等了好久。
突然房門推開，顧菁菁以為自己不在乎，可當房門推開的一刻，她仍然心髒一緊。
來了。
她有些後悔了。
為什麼不昨晚，不管别人，就直接自殺死去。
她的眼前，又閃現出那個男嬰無辜的掙紮的哭泣的景象。
呵。人世間一切對她，如此無情。可她卻對别人，無法無情。
好可悲。
她躺在床上，不願意看進來的皇帝。
可她卻突然聽到的聲音，不是皇帝。
而是進來了……那剛剛擡她進殿的三個太監。
那三個太監，又将她從床上擡起，擡了出去。
是皇帝要換個地方嗎？
顧菁菁有些疑惑。
可太監們走的路，就是來時的路。
他們，将她送回去了。
不知道為何，皇上，沒有“寵幸”她。
她又回到了那個院子。
顧菁菁，有些疑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這樣又過了兩日，早晚有人送來兩餐餐食。其他時候，院門就在外面緊鎖。
沒有人告訴她，到底出了什麼事？
她即将面對的，是什麼樣的命運。
她也不好奇。
曾經，她也好奇過未來的命運會怎樣？
就比如她曾經懵懂猜測，高中住校，她就會不那麼壓抑了。
可并沒有。高中裡，她長得漂亮，學習好，家裡最窮。
因此是女生們，最喜歡的霸淩對象。
沒有一個女生，會同情她。
幾乎每個女生，都喜歡看她倒黴。
高考前，她以為自己将來考上大學就會不同了。
人生，終于會照進陽光。
可不會。
因此她習慣了就算出現希望，她也會主動放棄任何憧憬，這樣，便不會失望。
預期中皇帝那可怕的“寵幸”并未發生，她毫無欣喜。
因為很可能接下來，一定會發生更不好的事情。
她一點也不想知道，接下來要怎樣。
第四天，兩個小太監進院，送來了不少東西，顧菁菁發現，都是紙墨文具，還有四書五經。
那個第一天領她進來的宦官也來了，告訴她，從第二日起，顧菁菁，每日去宮外太學上學。
顧菁菁對這個安排，感覺莫名其妙。
但宦官不願意和她多廢話，隻說明早會有小轎送她，然後就離開了。
第二日一早，果然有小太監擡轎過來接她，她上了轎子，走了一炷香功夫，出禁城北宮門，又沿着宮外道路往西，就到了太學院門口。
太學院前面是皇城内院，後面是當年大周朝建都時挖護城河堆起來的山丘。
四周和院内綠樹環抱，還有引進院子的小河小池塘組成江南風格小湖泊園林，景色極美。
小太監送顧菁菁到門口後，顧菁菁下轎，擡頭看太學院大門高懸的匾額時，一個小太監沒好氣的說：“這個你拿着。”
顧菁菁疑惑，轉頭看那太監，太監遞過來一個碟牌。
顧菁菁接了，太監說：“送你來這裡就這一次，以後上學下學，你都自己走。這碟牌是進入宮裡的憑證，别丢了。”
太監說完，轉身便走，一句話都不願意再與顧菁菁多說。
顧菁菁這幾日在宮裡，已經發現所有太監宮女，對顧菁菁都是這一樣态度，嫌棄。
宮裡跟紅頂白，并不是身份是主子，這些下人就會恭敬。
顧菁菁在這裡隻是民間女子，出身低賤。雖然可能是妃子，可妃子三千，除了受寵當紅的，其他一點也不值錢。
顧菁菁麻木慣了，對那些人态度毫不在乎。
她站在門口眨了眨眼睛，看到有好多八台十六台大轎，還有華貴馬車陸續停在門口，好多貴胄子弟千金，在一個或好幾個仆人的侍候下，下轎，往太學大院裡走進去，但侍候下人們，就都隻走到門口，就停下。
太學裡有禁軍護衛把守，但對那些子弟千金并不阻攔。
那些子弟千金，各個容光煥發，氣宇爆棚，眼神中都帶着蔑視一切的狂妄。
大周朝權力中心擁有者們的後代，未來大周朝的統治者，都在這裡。
他們狂妄，有資本。
顧菁菁感覺到一股無名的壓力。
死，現在還不能死。
她實在不願意拖累那個男嬰。
自己抑郁，卻還心軟。
媽的。
可在這裡，會怎麼樣？
她閉眼都能想到。
她，恐怕一定會成為霸淩的對象。
她原來念的縣城高中，屁大的地方屁大的圈子，同學們都要按照家裡出身分成細細的三六九等。
霸淩也并不是随機發生的。你無權無勢，别人就一定會看你不順眼，就一定會欺辱你。
就這麼殘酷。
顧菁菁，因為窮，因為什麼都不是，因為連父母都沒有，因為學習卻很好，因為長得也最漂亮。
她遭受了多少？
她每次上床前，都要摸床墊，防止有圖釘。
上廁所，要特意去另一個教學樓，還要挑人最少的時候。
她每次都要仔細檢查書桌，防止裡面被人偷東西，被人放東西。
一個縣城高中，最高級的學生都隻是個屁的小破地方，都那麼多變态！
這裡都是大周朝的核心精英的後代，恐怕分等級會更細，那種大一級就弄死你的變态，也會更多。霸淩的程度，也會更恐怖。
自己為什麼要莫名其妙，在這裡承受這一切！
顧菁菁深吸一口氣，心裡，就充滿了一種憤怒。
這就是死都不可以死是嗎！
老天爺，果然又這樣對待自己……
不會有意外……
顧菁菁深吸一口氣，擡腿，往裡走。
突然她卻身子被人在後面狠狠撞了一下。
她回頭，看到是兩個打扮華貴，但臉上，帶着那種冰冷兇很無情表情的女學生。
撞了顧菁菁後，不但毫無歉意，而且一起，一副吃定了顧菁菁的表情，冷冷看着她。
兩個人眼神輕蔑，白了顧菁菁一眼，從顧菁菁身旁，繞了過去。
她們繞過去後，還回頭，輕蔑的又看了顧菁菁一眼。
其中一個女生：“你什麼人？新來的？”
顧菁菁心底更加惱火。
呵，煩什麼來什麼，還沒進校門，就遇到了。
顧菁菁毫不客氣，和對方對視。
死都不怕，也就不怕得罪她們。
那兩個人顯然沒想到，顧菁菁竟然這麼“放肆”。
其中一個個子較矮，明顯地位更高，更跋扈的女生先是臉上現出吃驚的表情，然後明顯她很少碰到有人竟然敢不把她放在眼裡，那個女生被激怒了。
女生：“诶，新來的，你知道我是誰嗎？你敢這麼盯着我看。”
顧菁菁：“向我道歉。”
女生：“向……什麼？”
顧菁菁：“你剛才撞了我，應該向我道歉。”
女生：“呵！你聽到沒有（說給她同伴），這個新來的，竟然讓我，向她道歉。你什麼東西！竟敢讓我道歉？”
顧菁菁氣的渾身，都開始顫抖，她冷冷的，從嘴裡吐出了一個字：“滾。”
那個女生，聽到顧菁菁，竟然讓她滾開，眼睛瞬間瞪大，極度吃驚的表情。
她不是裝出來的，是真的吃驚。
看來她，是真的從小到大，沒被人，這麼“羞辱”過。
她那個身後的跟班女生，也立即捂嘴，顯然也大吃一驚。
那個小個女生，臉上吃驚表情，又迅速變成了一種極端的跋扈狠戾。
女生：“你敢讓我滾！”
女生似乎被氣的渾身都開始顫抖，惡狠狠看着顧菁菁。
顧菁菁那種抑郁症典型的，什麼都不在乎的麻木表情，看起來更像是對女生的一種蔑視，看着那個女生。
那個女生，突然伸手，就向顧菁菁的臉頰扇過來。
啪。
顧菁菁的臉，被那個女生，狠狠打了一巴掌。
顧菁菁立即感覺到自己臉頰熱的可怕。
那個女生，打完顧菁菁，立即得意起來，雙眼放光，吃定了莫綿綿的表情，挑釁地看着顧菁菁。
顧菁菁的表情，卻仍然沒有變化，然後她，突然也伸手，狠狠打回那個女生的臉。
啪！
也是一聲清脆的響聲。
那個女生，立即發出一聲尖叫，捂自己臉，滿臉不可置信的表情，看顧菁菁。
然後那個女生：“你敢打我！你敢打當今當朝宰相的孫女！我要殺了你！我要弄死你！”
女生說完，就往前一下子就去抓顧菁菁的頭發。
卻不料這時候，突然遠處有鳴鑼開道的聲音，同時有人高喊：“太子殿下駕到！”
那個女生臉色微變，手停下來，看台階下面，看到前面有太監宮女，還有宮廷侍衛打扮的護衛開道，後面一頂三十二人擡的大轎，再後面，跟随的随從護衛還有十幾個人。
整個儀仗，足有六七十人，走到了太學院門口。
轎夫慢慢一起将轎子落到地上。
然後立即有拿着浮塵的太監，過去掀開轎簾。
昨天那個顧菁菁碰到過，被皇帝命令羞辱的扇嘴巴的那個太子，面孔冷峻，從轎子裡，走了出來。
所有人立即下跪。
包括顧菁菁身旁的那兩個和她發生沖突的女生。
所有人一起喊：“恭迎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卻仿若身邊所有人都不存在一樣。
眼神還是冰冷，也帶着那種抑郁症的麻木，那種麻木，所有事情都事不關己的麻木，反倒讓太子顯得，更加冰冷而脫塵。
他臉孔瘦削，英俊非常，甚至有一點女相，加上那種超脫遊離的眼神，讓他周圍一切，都瞬間黯淡無光。
太子誰都沒有理睬。
就好像身旁所有人對他的畢恭畢敬，他都感覺不到，也毫不在乎一樣。
他往前走。
突然看到了仍然站在原地的顧菁菁。
顧菁菁，是在衆人跪下時，不知道該跪。
等她發現隻有她一個人站着，她失禮了，她卻也不在乎。
她就站在原地。
别人不敢看太子。
她卻目光冷淡的看他，直到太子和她四目相對。
她覺得太子的目光，好熟悉。
每次顧菁菁照鏡子的時候，她自己的麻木的目光，便是和現在的太子一樣。
跟在太子身後的太監，發現顧菁菁竟然還站在原地，吃了一驚。
太監訓斥：“大膽學生！見到太子殿下，竟然不跪！還不跪下！”
顧菁菁，就是不想跪。
也不是故意挑釁，隻是不在乎後果。
麻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