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琰跟着荀明進了内殿,往日安靜的寝室此刻十分混亂。
她看見,梁帝躺在榻上,時不時猛烈咳嗽,每咳一下,都仿佛要把五髒六腑一齊咳出來,叫人心驚。他張着嘴拼命汲取着新鮮的空氣,整張臉完全沒有血色。
侍女捧着銀盆,其中帶着不少血絲,匆匆往外頭走。
太醫們圍在梁帝身邊,各個愁眉苦臉。
烏雲将整個皇城圍攏起來,壓抑地讓人喘不過氣。
荀明半跪着伏在旁邊,伸手握住梁帝的雙手。那雙手不再有力,此時顯得枯槁瘦削。
“陛下,我在這兒呢。”
梁帝的眼珠動了動,說不出話來,隻是動動幾根手指表示回應。
誰也不知道,一向身體康健的梁帝怎會在幾日之内便病到了如此境地。
淩琰突然想起阿德剛剛對她說的話。
不顧周圍異樣的目光,她一下起身,疾步往外頭走去。
阿德垂手站在外廊,冷眼旁觀着這一切,而她的身邊站着的......
竟然是荀奕。
荀奕的神情與她同樣,看不出悲喜。
淩琰走上前,将兩人拉到一個無人的角落。
“阿德,你是不是知道什麼?!先前,你對我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他活不久了,我隻不過,讓進程加快了。”
荀奕一臉陰郁,默許了她的話。淩琰往後退了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兩人。
忽然,前殿的方向傳來一陣接一陣的哭聲!哀嚎響徹了整個皇宮,淩琰感到,自己心中有什麼東西正在崩塌。
荀奕抓着她的手腕,想要将她帶離此地,卻被淩琰一把甩開。
“你們,究竟是什麼人?”
他始終沉默,不發一言。
淩琰隻覺得,渾身冰冷。
*
前殿内
荀明跪在床頭,看着自己的掌心,片刻之前,這雙手還握着那個人。此刻那雙叱咤天下的雙手逐漸冰涼,無力地從自己的掌心滑落。
她支撐起自己的身體,不去看周圍人。
荀明尋着他的臉,不過幾日,梁帝的面頰已經瘦到凹陷。她撫摸着他的面容,感受起伏。
“皇後娘娘......”
她的身形晃了晃,腳步虛浮,直起身。
一衆人紛紛跪了下去,淩琰和荀奕跪在最遠處。此時,荀明的三個孩子被帶上前去。
嫔妃之間默契地互看一眼,又垂下頭。
梁帝年少稱帝,有過豐功偉業,也有暴戾無情。這樣的帝王竟是這樣的結局,令人唏噓。
荀明主持着國喪,整個人蒼老了不少。
某日,她将三個孩子交給淩琰和荀奕照顧。淩琰在宮中住在南邊的偏房,離六宮有段距離。她牽着孩子們的手往住處走,太子蕭允低着頭,望着自己的腳尖。
兩個弟弟跟在他的身後,興許是感受到了大哥的低落,往日活潑的兩個孩子此時也是安靜的。
整個皇宮随着帝王的離世壓抑地可怕,就連孩子們也不除外。
“淩姑姑......”蕭月牽着哥哥的手,扭頭喊淩琰。
“怎麼了?月殿下。”
蕭月輕輕抽出自己的手,似乎十分倉促拘謹,不停揪着自己的白色的衣襟。
“父王,是不是沒有了?”
淩琰一怔,不知道他為何會忽然提起這件事情。
半晌,她決定不欺騙蕭月,輕輕點頭。
“那父王,還會回來嗎?”
蕭允垂着腦袋,不忍繼續聽下去。
淩琰抱住他,道:“不會了。”
肩頭傳來抽泣的聲音,淩琰感到一片濕潤。四個人待在長長的宮道上,三個孩子哭成小淚人。
蕭允身為太子,身負大任,近日來已經着手政事,行事之間頗有先帝風範。
一時之間,朝堂上掀起一片駭浪。從前與荀氏疏遠的,此時無不尋找着機會與之接近。
誰都知道,未來的天子倚靠的不僅僅是先帝親子這一身份,他背後站着的是整個荀氏,蕭允在這樣的期盼下艱難成長。
此時四個人抱作一團,三個孩子放聲恸哭。
恍惚間,淩琰想起了剛穿越來的時光,她曾經教他們什麼是死亡。
可是當之真正來臨,就是她這個授予知識的人,也不知該如何面對。
短短幾年,物是人非。
*
回到自己的宅子之後,淩琰幾乎是閉門不出,但凡有人拜訪皆是吃了閉門羹。
在所有人不明所以的時候,淩琰将自己關在卧房,終日不見光。
櫻桃端着飯菜進屋,滿臉擔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