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
“哥哥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麼愛我。”Tank告訴Anya,“你知道嗎?戴上拳套後他就不許我喊他哥哥了。”
這是Anya開學的前一夜,Tank倚在她房間的書櫃上。沒關窗,一點窗簾飄到他身旁;他郁悶,卻不曾擡手撥開它。月亮的光在他臉上碎開了,被立體的五官劃分成一塊一塊。他的眼睛裡有小水潭。
Anya坐在地上——床被衣服和行李箱占領——擡頭看着Tank。她張了張嘴,想喊他Tank,又想喊他哥哥,卻覺得兩個稱呼都不對,最終沒喊。半響,她坐直身子拉了拉他的衣角,示意他也坐下來。
然後,一個溫溫暖暖的小動物——那是她——鑽進他懷裡,擁抱着他。“對不起。”Tank聽見Anya用一種他從沒聽過的聲音跟他講話,“對不起。”她說,“我不知道。”
這是Anya呀。為什麼會愛Anya?對于普通人來說這應該是個好容易回答的問題。她極漂亮,這是最膚淺也最顯而易見的一點;她很聰明,成績優異,還在音樂上有天賦……她好乖好親人,容易産生同情心。Tank想到,即便是在Anya所謂的最讨厭他的那段時間裡,見到他受傷,她都會别扭地送出小小關心。
“我愛你。”Anya說,“以後我都會愛你的。”
Tank讓Anya注視他的眼睛,“你知道愛是什麼意思嗎?”
愛,她大概知道,不過是女人對男人的那種愛。一個女人,要如何去愛作為一個男人的她的哥哥呢?她沒學到過。Anya覺得抱歉,因為Tank在等她的回答,而她解不出正确答案。
“反正我會愛你的。”Anya耍賴,希望蒙混過關。她又等待着,等待Tank在愛這門功課上給她一個A+的好成績。
Tank卻執意問下去:“你要怎麼愛我呢?”
才想起他不止是哥哥,他是拳擊手。他用眼神做威壓,逼迫她交付一個令他滿意的回答。或是繳械投降。
她選擇投降,“你要我怎麼愛你呢?”
話音未落,Tank吻上Anya的嘴唇。
是蓄謀已久啊,愛與吻。他竭力表演輕柔克制,但欲望推着他向前。吻,再多一點。當她終于松開牙關由他拼命索取時,一滴鹹鹹的液體趁勢流進來,在她舌側炸開。
他哭了。
原來,原來他們兩個都是在愛裡患得患失的小孩。此一種彼一種的愛,得不夠,要更多更多。
她也哭了。
“害怕嗎?”Tank發覺Anya在他手中抖個不停。
“嗯。”Anya誠實點點頭。
“不要怕。”Tank說,“你愛我,我也很愛你。”
“Anya。”Tank又說,“你給我的愛,不可以再給别人了。”
Tank的話,Anya似懂非懂。可能她再大一點,她能夠理解。為什麼是現在?
因為她要離開了。
害怕她就此離開,他将一切解刨給她看。他的愛欲,他的痛苦,他的掙紮,他的失落……到最後他問她:“假如是我先出生,這個家會不會不一樣?”
這個家,太混亂了。所以說,人不應該将那麼多的工作和愛帶回家中,既然他們沒在工作或造愛的過程中将家帶入進去。矛盾分裂了,情感有同樣,而理智仿佛掉進紛雜的網,分辨不出它們到底是從哪裡來。
歸根究底是他們的家庭角色亂位;受傷或重病,所維系的都是錯誤的家庭關系。但如果,如果他們希望延續,那就延續下去好了,沒關系的。
延續就能得到愛。她還是那個備受寵愛的小孩子不會變,而他,他會多愛她一點。直到某天她做不成小孩子——她有了小孩子——他們的愛仍有歸處。
但他們隻是要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