魁地奇球場安靜得可怕,随後轟然大亂,所有人都被伏地魔複活的消息吓壞了。
赫敏一時對此沒有真實的感受,隻覺得人群的恐懼更令人驚心。
“哈利呢!哈利在哪裡?!”她不得不大聲尖叫才能讓滿臉惶恐的羅恩聽到她在說什麼。
他指了指看台後,赫敏看見穆迪帶走了哈利,消失在通向城堡的漆黑的路上。
她回頭看向比賽場地,迪戈裡先生的哭聲讓人心碎,校醫還有教授們圍着他和死去的勇士亂成一團,福吉還在高聲否認伏地魔複活的信息,卻适得其反。
低年級被吓哭了,喊着要回家,高年級也惶惶不安,教授安撫的聲音被淹沒在哭聲和尖叫裡。
一片混亂中,她看見了德拉科。他靜靜地站在反應複雜的斯萊特林之中,臉色煞白,下巴繃緊,死死盯着場地裡的悲劇,眼神卻沒有焦距。
他在想什麼?他看起來心思不在這裡。
赫敏想起來了,她沒有看見盧修斯馬爾福,他消失了。
“噢,天哪……”她恍惚地呓語。
哈利說的是真的。
伏地魔真的複活了。
周圍的恐懼開始變得真實起來,穿過耳膜給她重重一擊,她覺得腦袋嗡嗡直響,站立不穩,腳卻像灌了鉛。
怎麼辦?那個人真的複活了!有學生死了!塞德裡克死了!不是死于比賽!而是死于謀殺!他是被殺死的!怎麼會這樣!
這已經不是有趣的魔法了,學校不再安全了,生命真的會死去,被毫無憐憫地殺死。
赫敏前所未有地感受到,霍格沃茨已經不是童話了。
一隻手抓住了她的手臂,帶着她飛快地跑下看台走向城堡。
是羅恩,她回過神,發現他拉着她和韋斯萊一家呆在一塊,韋斯萊先生緊緊攬着茉莉和金妮,她抓着大兒子比爾的手,比爾抓着羅恩。
黯淡的月色下,還有其他模模糊糊、大大小小、跌跌撞撞的身影,幾乎沒人說話,隻有教授和級長緊張的催促,還有夾雜着喘氣的哭聲。
高年級們照亮了漆黑的路,熒光閃爍随着腳步上下晃動,像極了人們惶恐不安的心。
但這段大家無比熟悉的路已經不再讓人感到安全,低年級終于壓抑不住哭了出來,有人摔倒了,引起一片驚叫,有些人跑了起來,大家都迫切地想要回到城堡,那個唯一能提供安全感的地方。
突然,一片光照耀了夜空,明亮而柔和,強大而堅定,是鄧布利多,他站在人群前方,面容冷靜,姿态從容,一顆光球懸在空中,像燈塔一樣驅走了黑暗。
人群發出如釋重負的聲音,就像找到了依靠。
“孩子們,不要怕。”鄧布利多的聲音深厚沉穩,仿佛一切都沒有變化,仿佛隻是在日常交代,“和教授級長們回到寝室,霍格沃茨是安全的。”
人群在他的威嚴下恢複了鎮定,哭泣聲漸漸停了下來,高年級拉着低年級的手,腳步飛快但不再慌亂地回到了城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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赫敏和韋斯萊一家回到了大禮堂旁邊的會議室,芙蓉和克魯姆的家長也在,除了迪戈裡夫婦。
他們本是來觀看兒子的比賽,結果一夜之間天人永隔,這個世界也即将天翻地覆。
誰也沒說話。
所有人都在等待白晝的到來,等待鄧布利多的判定。
但是夜晚是如此漫長。
赫敏坐在沙發上,另一邊,韋斯萊夫人摟着自己最小的兒子和女兒,弗雷德和喬治緊挨地坐在她腳邊,成年的比爾靠着沙發站着,代替離開的父親行使保護家庭的職責。
他們一家團結而緊密。
靠在他母親懷裡的羅恩示意她坐過來,但赫敏裝作沒看見。茉莉護短,但護的是哈利,她還是有自知之明的。
她獨自坐在沙發另一邊,不知道為什麼想起了德拉科。
那個幼稚鬼一定被吓壞了,現在不知道有沒有躲在哪裡哭呢。
而且,他父親好像沒有回來。
赫敏突然意識到,卑鄙可惡的盧修斯馬爾福也是可能死的。
他過去花了不少功夫洗白了自己的食死徒黑曆史,還和魔法部長打得火熱,黑魔王怎麼可能容許這樣的背叛,簡直是把他踩在腳底。
德拉科有可能會在今晚失去他的父親,即使沒有,也不會好過。
赫敏想說服自己,她應該拍手稱快的,但她不認為生命的逝去值得慶幸或者幸災樂禍。也許罪大惡極的才行吧,就像伏地魔。
但殺掉罪惡的人就一定是完全正确的嗎?這本質上和殺人沒有任何區别,難道道德的正确就可以讓這個行為變得高尚和正當嗎?
可是,世界上有那麼多邪惡的人啊,他們肆意妄為,漠視生命,難道這些人不應該…死掉嗎?
她胡思亂想着,根本得不出結論,但有一點她是明白的,德拉科根本沒有足夠的承受能力,他比他應有的心理年齡要幼稚得多。
赫敏構想了一下自己失去父母,頓時覺得恐懼和無助。那德拉科會怎樣,如果他失去了父親,是不是還要面對那一個連名字都不能提的人呢?
赫敏揪緊了袍子,試圖控制自己的同情和憐憫。她為什麼要去同情一個鄙視她、嘲笑她、侮辱她的小惡棍?她應該冷漠旁觀才是。
赫敏偷偷瞄了一眼羅恩,他已經在母親懷裡安心地睡着了。
現在沒有母親陪着德拉科。
她垂下了眼,也許羅恩說得對,她的确“通敵”了。
不過,她并不後悔同情,也不認為這是錯誤的。
他現在,畢竟,隻是一個無辜的男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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德拉科的确坐立難安。
布萊斯隻是慌亂了片刻,就置身事外了,他的母親很聰明,一向不參與黑魔王的事業。
西奧多則是早就從混蛋老爹那裡察覺到什麼,再者諾特家族的名聲洗刷得不太成功,對他來說隻是雪上加霜,但沒有一墜千丈。算是尚可接受。
但是德拉科這個被寵壞的小屁孩就不一樣了。
西奧多冷眼看着德拉科強撐了一路,終于在寝室裡崩潰了。
“我要去找我家的貓頭鷹,我要寫信。”他直愣愣地站着,聲音太小,如果不是西奧多注意,就差點沒聽見。
“德拉科,我勸你今晚不要自作主張。”西奧多冷冷地說道,“等你家裡傳消息。”
“不行,我……”他下意識反駁,又怕洩露什麼及時住口。
布萊斯很有眼色地離開了寝室。
門一關上,德拉科修煉不到位的面具碎了:“西奧,我父親……我得寫信。”
“你又能幫什麼呢?你現在寫信隻會給你母親添亂。”諾特的聲音冷漠得可怕。
“還有斯内普!我可以去問斯内普!”
“他現在和鄧布利多在一起,說不定正圍着波特。如果你父親響應了那位的召喚,那波特一定見過他,你想在鄧布利多和福吉鼻子底下過問你的父親嗎?”
德拉科沉默了。
西奧多說得對,他什麼都不能做,什麼也做不了!他其實根本保護不了家裡,甚至還可能連累。
他竟然無能為力。
德拉科感到無助的憤怒和羞恥,他竟然忘了父親的教導,大意地讓别人察覺了自己的脆弱,他立刻豎起尖刺,強顔譏笑道:“你可是巴不得你父親去死呢,諾特!但我不是。”
怒火在西奧多眼裡閃過,德拉科感到一絲快意,好極了!最好過來揍他,然後該死的打一架!
但西奧很快就平靜了:“我的父親也在那,德拉科。”
德拉科愣住了,是的,西奧的父親一直懷念黑魔王時代的榮光,他被召喚肯定會去的。
“不過現在我倒不希望他死了。”他涼涼地說道,“畢竟他一死,頂上的就是我了。”
西奧相當從容地換上睡衣,躺回了床上:“晚安,德拉科,祝我們好運。”
德拉科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情緒依然澎湃難平,他有滿腔來自恐懼的怒火想要發洩,有很多話想要脫口而出,最好能夠刺傷什麼人才好。但他發現自己什麼都做不出。
因為恐懼讓他憤怒,也讓他無力。
父親從沒教過他如何面對這種危機,父親一直是強大的可靠的,他庇護着母親和他,庇護着這個家庭,在魔法界呼風喚雨。
德拉科從來沒想過會遇到這樣的事。
一夜都沒有過去,一切都變了,黑魔王一念之間就可以讓他們家灰飛煙滅,連反抗都是笑話。
那波特是怎麼回來的?黑魔王怎麼可能允許波特活着回來?他的父親是不是留在那裡承受黑魔王的怒火?他該怎麼辦?
德拉科隻能安慰自己,黑魔王還需要馬爾福,他需要父親的人脈和财富,在複活的關鍵時期,他會需要他們家的。
這樣一想,他恢複了些許理智,終于疲憊地躺倒在床上。
但他無比清醒地意識到,他的勇氣是枯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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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天終于到來,整個城堡的氣氛都輕松了一些,盡管今天依然要面對未知。
赫敏和羅恩等到了哈利的醒來,然而比他們還等不及的是部長福吉。
他闖進了病房,尋找鄧布利多,身後是憤怒的麥格教授和斯内普。
原來,福吉擔心自己的安全,找來攝魂怪當保镖,而攝魂怪非常不巧地襲擊了小巴蒂·克勞德,後者已經失去靈魂,無法作證了。
鄧布利多敲打了一番福吉,但他依然不肯相信:“荒唐!瘋狂!在我看來你們都決意要制造一種恐慌情緒,破壞我們這十三年來苦心營造的一切!”
“如果你這樣執迷不悟,一意孤行,康奈利,”鄧布利多說,“我們就隻好分道揚镳了。你做你認為合适的事情。我——則按我的意志行事。”
福吉暴跳如雷,可在鄧布利多的逼視下不敢再吭聲,他警惕又驚惶地搖着頭,聲音裡有一絲企求:“他不會回來的,鄧布利多,他不可能……”
斯内普大步走上前,撩起左袖子。福吉驚駭地向後退縮着。
赫敏隻聽見幾句話:“黑魔标記……焦黑……烙印……”後面的内容聲音太小,但福吉的表情說明了一切,他倉皇而逃。
赫敏瞪着還在搖晃的醫療室大門,瞪着那個背對她的黑色身影。
斯内普竟然曾經是食死徒!盡管早就有所懷疑,但赫敏還是被這個消息震驚了。
鄧布利多怎麼敢把食死徒放進學校!
但仔細一想,斯内普的确沒有做任何傷害他們性命的事。
大人們又交談起來,躲進來的大黑狗變成了小天狼星,茉莉在驚叫,斯内普在發火。
病房裡亂成一團,赫敏還沉浸在剛才的思索中,沒有卷入房間裡激動的情緒。
突然,一個小小的黑影從她餘光裡爬過,她定睛一看,窗玻璃上赫然是一隻肥胖的黑色大甲蟲,還有着奇怪而眼熟的花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