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錫霎時閉緊了嘴巴,隻留一雙眼睛看着鄭浩錫,裡面還有害怕。
她從未見過鄭先生這種勃然大怒的神情。
鄭浩錫看到了雲錫的害怕,拳頭在戒尺上握緊又松,強行讓自己緩下了語氣,“太女殿下,臣不是您的父親,臣隻是您的先生。”
“切莫在外人面前再說出這種話,是誰教您說的?”
雲錫的眼睛裡開始彌漫上了霧水,她哽咽道:“沒有、沒有人教錫錫這麼說,隻是旁的人都有父親,錫錫、錫錫卻沒有,先生是除了母皇之外,錫錫最親近的人了......”
鄭浩錫歎了一口氣。
小孩子都希望自己比旁的人不同,哪怕是皇家太女,他或許不該對太女這麼嚴厲。
更何況,他又何嘗不是将太女當成了自己的親生女兒,更别說,太女還是......師姐的繼承人。
師姐的這個稱呼,已然有八年多沒從鄭浩錫的嘴中說出來過了。
隻是口中不說,心中卻不想嗎?
鄭浩錫替雲錫抹去眼淚,嗓音溫柔,“是因為太女殿下今日太累了,所以才想出去玩是嗎?”
其實不是。
雲錫隻是想見到母皇,想看到母皇和鄭先生走在一起。
她從小被鄭浩錫養大,當然也更親近鄭浩錫,縱使有許多世家都暗地給她送過不少玩物,李家更是其中翹楚,但雲錫從不将這些放在眼裡。
她知道,每年的夏日,蟬鳴的第一聲,母皇總會來到尚書房,然後躺在尚書房外的大樹上眺望遠方。
雲錫順着鄭浩錫的話點頭,看起來就像是一個孩童充滿了對外面世界的向往。
“那今日,就給太女殿下放假,明日再來吧。”
鄭浩錫收起了戒尺,連帶着手中的書籍也規矩地放在了專門給尚書房先生放東西的書架上。
雲錫沒有離開,反而站在尚書房的門口看着鄭浩錫整理一切,直到鄭浩錫整理完。
衣袖被輕微地扯動,鄭浩錫看了一眼雲錫,“太女殿下,可還有什麼事?”
雲錫嘟嘴,仿佛将鄭浩錫先前的話都抛在了一旁,“錫錫想讓先生陪錫錫一起。”
“......”
鄭浩錫的眼神柔和,他從來不會拒絕陛下,自然也拒絕不了雲錫。
“好。”
夏日的蟬兒很聒噪,雲沫随手取下在樹上放聲高歌的蟬,定定地凝視了好一會兒。
她從前喜歡穿棕色的衣服,現在卻整天被黃色禁锢住了她自己,但她心甘情願。
這天下,需得有一個人站出來,帶領所有人找到一個生的方向,即便站出來的那個人幾乎都沒有善終。
世家,按捺不住了。
從當初她登基開始,想要立手下的女将、女兵為官時就遭到了世家的強烈反對。
他們說,已然出了一個女帝,難不成還要再出女官不成?
他們說,牝雞司晨。
他們說,若是女帝決意這樣做,他們自然會擁護其他人成為天下之主。
看呐,即便是開國女帝,卻依舊擺脫不了世家的掌控,因為世家掌控了錢與糧,若是硬碰硬,她或許不會有什麼事,但百姓卻會因她而陷入絕境。
唯一的解決辦法,就是世家之女雲錫。
雖有世家之女身份,但在浩錫的教養下,卻沒有向世家偏離。
隻是......還差一分。
世家們同樣對浩錫有戒心,哪怕浩錫從前也是世家,但他們大概清楚,浩錫的心向他,所以對雲錫也留有一絲戒備。
那個計劃......
雲沫眼底閃過暗光,随手将手中的蟬扔在了樹下。
“啊......!”鄭浩錫捂住了嘴,将尖叫遏制在喉嚨裡。
雲錫正在好奇地看他,眼裡有着笑意,“先生,先生!”
“你是不是怕蟬啊,哈哈哈哈哈。”
孩童的聲音通常很尖銳,但雲錫的聲音卻格外好聽,就連笑話鄭浩錫的話語也讓鄭浩錫除了在寵溺之外,也多了一分無奈。
“錫錫。”
大樹上傳來了雲沫的呼喚,雲錫霎時捂住了自己的嘴唇。
“不許這樣笑話你先生。”
從樹上飛身下來,雲沫用手指撚起了爬在鄭浩錫身上慘叫的蟬。
鄭浩錫的目光隻能注視着雲沫,他就像一朵向日葵,雲沫就是他的陽光。
“你也傻了。”雲沫眨眼,将蟬放回了樹上,“若是這樣,當初就不該把錫錫交給你。”
“......“
鄭浩錫垂眸,多年的相處讓他早就知道這隻是陛下的一句玩笑話。
但雲錫卻當了真。
“再沒有比先生更好的人了!若是母皇硬要将錫錫給别人。”雲錫有點生氣,臉漲得通紅,最後也隻是對着雲沫背過了身,“那錫錫就再也不要理母皇了!”
雲錫很天真,但同時也是皇太女。
她很清楚在什麼人面前表現出什麼樣子,所以即便雲沫知曉她,看透了她,卻也沒辦法對雲錫生氣。
“你教得很好,浩錫。”
鄭浩錫的眼底突然就有了水意,被他隐下。
“謝陛下。”
他躬身,如同一個忠心耿耿的臣子。
其實這樣就很好,他隻不過,隻想永遠地,和師姐站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