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季雲眯起眼睛看向雪道盡頭。
不知道是陽光太大,還是心中有所不耐,他的眉眼不自覺皺起。
扭過頭,隻見葉青小小一個。
鼻尖紅紅,正低頭乖巧地拍打着沖鋒褲上的雪屑。
發梢和眼睫都凝着細小的冰晶:
"寶寶,你像小精靈一樣,想我陪你嗎?還是想讓我去滑雪你自己練練?"
"你去吧。"葉青擡頭時揚起刻意輕快的笑:"我自己多練練。"
“重心記得往前,剛開始滑雪的時候都會摔。我也摔,摔多了就會了。”
“注意安全。”
升降梯載着單薄的身影重新攀上坡頂。
葉青将護目鏡推上額頭,面對陡峭的雪地,重重呼出一團白霧。
在第三次摔進粉雪時,終于感受到了微妙的平衡感。
好像從不會滑雪,到會滑雪,她隻花了二十分鐘不到。
葉青好像是很有天賦的人。
小小的成就感支撐着她連續滑了兩三次,可漸漸地,她便倦了。
雪道旁的松樹被厚重的白雪覆蓋,冷風刮在鼻尖,身上好像出了很多很多的汗,圍脖上滿是粉底的痕迹。
在有坡度的雪地上一遍又一遍地滑,循環往複,浪費時間。
葉青忍不住想,陳季雲喜歡的那些事物,到底有什麼好玩的呢?
滑雪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飙車到底有什麼好玩的?
騎得很快隻會讓人憂心會不會從街邊突然竄出人,然後出事故。
酒到底有什麼好喝的?
不僅沒有奶茶果汁好喝,喝了還會難受想吐。
高爾夫到底有什麼好打的?
隻是杆子碰球而已,簡直無聊至極。
陳季雲在努力帶着她進入他的世界,她理應開心。
可葉青為什麼會感覺這麼,一言難盡。
葉青原以為,隻要和陳季雲,這個自己喜歡了十年的人在一起,無論做什麼都會很滿足開心。
可事實好像并非如此。
抱着雪闆,她擡頭看向身側的陳季雲。
陽光在他的眉骨間落下陰影,含情的丹鳳眼裡映出雪地的碎光,他微微撇眼:“怎麼了?”
“沒事,看看你。”
葉青安下心來,她還是很喜歡陳季雲的。
隻是看着他便會感覺開心,感覺幸福,感覺整個人飄在雲上。
“你後來滑得怎麼樣?”
“我學了不到二十分鐘就學會啦!”
“我就說嘛,我給你準備的這幅雪具專業級的。用得都是航天級的材料,滑個初級道不是輕輕松松?”
“專業級?很貴吧。”
“還行吧,一套下來十萬左右。”
葉青望着遠方的雪山,目不斜視地向前走着,一步一個腳印,深深踏進雪裡:
“季雲,在你眼裡,錢重要嗎?”
“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好奇,在你這樣有錢的人眼裡,錢重不重要?”
“錢當然重要了。”
陳季雲走得相當放肆,每一步都濺起了冰晶:“沒錢,就買不了車,買不了包。”
“沒錢,就沒人會聽你講出來的話,沒人會跟你玩。”
“沒人會把你當一回事,錢是最crucial的。你缺錢了嗎?”
睫毛在陽光下篩出糖霜似的笑影,玫紅色的唇瓣在眼前一張一合,喉間那句“沒有呀”被刻意的聲調壓得柔軟無害。
葉青甜甜地說:“我隻是問問。”
買車,買包,赢得他人的關注......
這是錢對陳季雲的意義。
可對葉青來說。
沒錢,就意味着歇斯底裡出軌發瘋的父親;把所有怨氣都發洩在孩子身上的母親。
葉青已經不記得有多少個夜晚,年幼的她被這兩個成年人威脅:
“滾出我家!”
“這是我的房子!你給我滾出去!”
“你給我出去!出去!自生自滅去吧!”
沒有好成績,就意味着沒有好學曆;沒有好學曆,找不到好工作;沒有好工作,就不能賺錢。
這是個不會有任何價值的孩子。
沒有價值的小孩是會被抛棄的,沒有人會喜歡沒有價值的小孩。
這樣的孩子是要被趕出家門自生自滅的。
這就是錢對葉青的意義。
葉青不說話了。
陳季雲明明就在身旁,可為什麼她卻感覺,他距離她那樣遠。
滿腹感情,委屈,痛苦,就算說出來也無法讓他理解,隻是博取一時的同情罷了。
就算會因為喜歡産生一時的心疼,時間久了不管是誰都會厭煩。